肇倾期第二次用“万紫千红”形容一个人,第一个是十二岁的她自己。

任亮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眼睛肿得只有条缝,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密密麻麻的淤青伤口被衬得非常可怖。

一旁挂针水的白发老奶奶一脸可惜地摇摇头嘟囔道,“可怜滴娃儿哦,哪个挨千刀的下恁狠手,还是个学生娃,要遭天谴滴哟……”

福鼎鼎倒抽一口气,“虽然我真想揍他一顿,但这谁下的手啊?也太……太,歹毒了。”

这个画面,的确能用歹毒来形容那个痛下毒手的人。

人都这样了,能问个什么?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过来,“你们是他朋友吗?是的话交下钱,总共八千六,后续还要跟进,你们按单子交就行了。”

“八千六?!”福鼎鼎惊得要跳起来戳天花板了,“才来一天不到吧,这个伤再怎么严重也要不了三千吧,你怎么不去抢?!”

女人没理他的质问,“不住你转院呗,我们又不求着你住,但是八千六必须得交,要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福鼎鼎气急败坏,“你坑人!破黑店!我要报警,我要告你!”

“你敢!”女人也急了,“你血口喷人,我们这是正规医院,你要敢报警信不信老娘……我弄死你!”

福鼎鼎还想刚她两句,肇倾期直接把任亮的针拔了,冷地看着她道,“我们转院。”

说着就叫了救护车,把人抬上去,福鼎鼎愤愤不平地刷了八千六,还恶狠狠留下一句话,“你们就等着接派出所的电话吧!”

21班的班主任负责,接到电话就急匆匆来了医院交了费用。

从她口中,他们也了解到了任亮令人唏嘘的家庭环境。

才两岁就父母双亡,孤儿院待了五年,后来被一家人收养,从此遭受了一年又一年的虐待和排挤,要不是政府领导下来查访,任亮可能就困在那方炼狱一辈子了。

肇倾期想起任亮居住的地方,住房条件恶劣,环境一整个脏乱差,虽然她之前住的也是低级住房,但至少干净安全。

而任亮所在的那种地方,低头抬头都看不见希望。

监护人联系不上,肇倾期不知怎么就选择留下来了,福鼎鼎选择陪她。

人不一会儿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翻看了一圈可能是没看见想看见的消息,眼神黯淡下来,静坐了一会儿,迟疑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很显然,电话也没通,福鼎鼎恰时出声,“你给谁打电话呢?不用打了,你监护人联系不上,打多少都没用。”

任亮这才发现坐在一旁的两人,瞬间警惕,一动又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怕什么?堵我们的时候不是嚣张的很?”福鼎鼎提着椅子到床边弄一声大响坐下,“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任亮眼神恢复狠恶,“不用你管!”

“嘿你……”

“之前运动会也是你,能让你报那么大恶意,福鼎鼎是抢你心上人了?”肇倾期放开第六感猜想一番,“你喜欢的人喜欢他,你嫉妒?”

其实肇倾期之前是不会想到这个层面的,但最近几个月她实在领略太多,也很容易往那个方向想。

“你说什么鬼话!”任亮闻言脸色有些慌张,又有些惊诧,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肇倾期“嗤”了一声,“还是暗恋啊,挺纯情。”

被人里里外外猜了个中,任亮气急败坏,嘴巴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们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肇倾期好笑,“谁欺你了,欺你我们给你转院?欺你我们给你花钱?不是你一直追着我们发疯?”

“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

“再打我一顿?”任亮不以为意地看着他们,“来啊,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打死了还省医药费了。”

肇倾期晦暗一笑,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把任亮的手机抢了过来,还留在通话界面。

“你干什么?把手机还给我!”

任亮挣扎着要起身来抢,福鼎鼎不顾他的喊骂喊痛给他按住。

“蒽蒽?冯蒽啊?”肇倾期的思绪瞬间厘清,看了一眼福鼎鼎,把手机丢给他,“你跟她讲吧。”

“我?”

果然如此,电话打过去许久没人接,福鼎鼎自己掏手机打了一个,对面秒接,语气又甜又激动。

肇倾期看着任亮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来,特别是当谈到任亮受了重伤,那边的女孩轻飘飘地问了句“任亮谁啊”就一语带过、以陌生人一样不在乎不关心的态度的时候,任亮眼眶通红,紧攥着被子的手颤抖,输着液的手走针了,肿起高高一团。

一直到福鼎鼎是在不耐烦挂断,病床里沉闷无声。

肇倾期叫了护士重新扎了针。

福鼎鼎烦躁地抓抓头发,“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看了两眼双目空洞的病号,不耐烦地澄清,“诶那个谁,首先,我不喜欢冯蒽,我也没有撩拨她,我看上的还没追上呢我哪儿敢到处沾花惹草……”

后面的话因为触及肇倾期的脸色而愈发小声,接着又说,“其次,我劝你换一个人喜欢吧,冯蒽这种人,不可能喜欢你,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家境上,这都是两道铜墙铁壁,是移不动的大山。

任亮亳不领情,眼神冰冷,“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出去!”

福鼎鼎有些火大,见肇倾期已经走出去就没发作,也追了出去。

病房里的人注视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眼泪决堤,任它流遍脸颊和脖颈,任它打湿衣服和心脏热源。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的,但还是好难过啊……百虫侵骨,万蚁噬心,巨大的悲伤逆流而上,他从眼角麻到脚趾。

他知道冯蒽不在乎他,可真每次亲耳听到,他还是心很痛。

不知道是痛她不在乎他,还是痛再没人人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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