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岳倒下了。
他到底不是铁打的。
纵然是铁打的,也难以经受的起“三手西施”九成功力的一掌,何况他只是血肉之躯。
四周是芳香的干草。袁秋岳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气息时缓时急,看情形若再不救治,就算大罗神仙也要望而兴叹了。
“沙沙沙……”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林中走出一位长髯及胸的老者。
老者身穿百鹑衣,脏的已不能再脏,破的也不能再破。满面的皱纹填满了污垢,看样子最少三年不曾洗脸,一眼望去便知是个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缓步走至袁秋岳身前,蹲下身摸了一下脉,不由伸了伸舌头,一双鼠眼滴溜溜转了几下,自语道:“你小子真是福星高照,碰到我老人家,否则今日必将暴尸荒野了!”他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玉葫芦,打开盖子,刹时间清香四溢,嗅上一嗅亦使人精神一爽。
袁秋岳的牙关被老花子捏开,将小玉葫芦中的汁液滴了几滴在他的口中,而后把他扶正坐起,伸出二指抵在他“命门穴”上,不消片刻工夫,老花子头上升起一片白雾,而袁秋岳的脸由白转红,气息也开始均匀了,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老花子收回二指,轻轻地舒了口气,脸上透出了惊喜之色。
过了不久,袁秋岳犹如大梦初醒,缓缓地爬起来朝四下观瞧,见眼前立着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花子。他暗试了一下,内伤业已痊愈,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而且内力更加充沛,他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忙跪倒叩首道:“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小可袁秋岳感激不尽!”
老花子打了个哈哈,道:“小子,快些起来,老花子可受不起呦。”
袁秋岳起身道:“今日幸得老前辈相救,否则……”
老花子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小子,不知你是伤在何人手里?”
袁秋岳暗一咬牙,一字字道:“三手西施”!
“哦!”
老花子吃了一惊,道:“小子,你是如何惹上那个女贼的?”
袁秋岳苦笑一声,道:“我哪里想惹她,是她自己找上门的,她不但盗走我的钱袋,还来戏弄与我,我便以枝化剑与她交手,她被我逼得无法还手,竟用话来分我心神将我击为重伤,幸而我也伤了她,方逃了出来。”
老花子似有些不信,道:“小子,你能以枝化剑,并逼得‘三手西施’无法还手?”
袁秋岳笑道:“这算不了什么。”
老花子耸了耸肩,道:“小子,看你小小年纪能与‘三手西施’交手,武功必出自名门,不知你师承何处?”
袁秋岳一闻此言脸上一阵抽搐,黯然道:“不瞒前辈,我的武功乃是家传,家父是隐退江湖很久的‘诛邪神剑’袁天义。”
老花子道:“哦,这就难怪了,对了,令尊归隐仙山后身体可好么?”
袁秋岳凄然道:“家父业已……”
“喂!穷鬼,你絮叨够没有?你肚子不饿,我可饿坏了,若是你再啰嗦个没完,这三只‘大漠风沙鸡’和这坛子‘百里香’可就全归我了!”
袁秋岳话未说完,忽从一株古树上传来一个破锣般的嗓音。
老花子呸了一声,道:“饿鬼,你疯叫什么?快闭上你那臭嘴,否则当心我将你的舌头割下来泡酒!”
“哦!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么?那你就来割好啦,不过当心我扭断你的脖子,哎呦——”
那破锣般嗓音方落,但见老花子已横空掠起,身子在空中曼妙的一翻,人便没入密叶之中。
“砰”的一声,老花子与那人对了一掌,身子倒飞出来,袁秋岳以为老花子必定摔在地上不可,孰料他疾落得身子在离地不足一丈的地方倏然一顿,人已好似一片枯叶般的轻飘下来。
“好!”袁秋岳叫绝之声脱口而出。
“好个屁!”破锣般的嗓音再度响起,紧跟着自茂枝中窜出一条灰影。那灰影衣袂舞动,蝴蝶般的轻落在地,一丝声音也未带出。
袁秋岳不由咽了下口水,忖道:“好高的武功,我若能拜这两位武林异人为师,那屠庄灭门之仇就指日可报了!”他朝这个灰衣人打量一番,原来也是个老叫花子。这老花子瘦得除了骨头就是皮,眼往下眍,蒜头鼻子朝上翘,一对大招风耳向前耷拉着,咧嘴一笑便露出一排黄板牙。唯一过得去的就是那套灰布衣,但却缝了九个破布袋子。
休看这老花子人生得矮小,脚可不小,单看那双鞋便好似两艘船。船倒是不太大,不过八大金刚乘上去,完全可以东渡扶桑了。
这两个老花子站在一处,简直就是对儿大活宝!
袁秋岳上前施礼道:“两位前辈莫非是丐帮长老‘穷神’‘饿鬼’么?”
两个老花子同时道:“然也。”
袁秋岳噗的跪倒在地,道:“小辈今日有幸得见两位盖世异人,实乃前世修来的机缘,恳请前辈莫嫌在下拙劣,收我为徒吧!”
“穷神”咧嘴笑道:“小子,你想跟我们两个老叫花子学要饭不成?”
袁秋岳凄然泪下,道:“前辈,小可身负血海深仇,万望看在我惨遭毒手的爹爹份上,收下我吧!”
“什么?袁大侠他……过世了?!”“穷神”“饿鬼”同声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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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的一间石室中。
袁秋岳将自己的遭遇哭诉了一遍,而后道:“两位前辈,如今我无依无靠,恳求前辈收下我吧!”
“饿鬼”道:“孩子,莫哭,我们几时说不收你了?”
袁秋岳闻言破涕为笑,道:“两位尊师在上,受小徒一拜!”说完便跪倒叩头。
“饿鬼”忙将他扶起来,道:“好徒儿,快些起来,这些俗礼就免了吧!”
“穷神”也道:“没错,我可最讨厌那些酸溜溜的繁文缛节,今后除了称我们一声师父外,其它的还是全免了。”
袁秋岳道:“徒儿希望能尽早学成两位恩师的绝顶武功,诚望师父们能够成全。”
“穷神”沉吟了一下,道:“你能击伤‘三手西施’想必功底不错,好吧,明日为师便带你到‘九曲洞’传你武功,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将肚子填饱,师父虽是穷要饭的,可还未挨过饿呦。”
“饿鬼”一拍大腿,道:“言之有理,我天不怕、地不怕,最头疼的便是无美肴果腹,一顿饭若是未吃,委实比被人当驴骑还难受。”他边说着,边自床下抱出一坛子村酿的‘百里香’,还有三只亲手熏制的‘大漠风沙鸡’,一大包腊肉。袁秋岳早已是腹内空空,也不客气,跟着丐帮二老大吃起来。
正吃着,“穷神”忽道:“喂,老不死的,如果此刻岳儿叫一声‘师父’,你说他是在叫你,还是叫我老人家?”
“饿鬼”将塞了满嘴的鸡肉咽下去,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叫我啦。”
“呸!你的脸皮厚的恐怕连‘龙渊’神剑也穿不透了,你怎敢断言他叫的是你而不是我?!”“穷神”拍桌吼道。
“饿鬼”做了个鬼脸,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看,我的武功比你高,岳儿若要报仇必须学会我的上乘武功,因而它要讨好我,一定追着叫我师父了!”
“什么?你的武功比我高,简直是放屁!就你那点儿三脚猫的招式,也配与我比?哼,招打!”“穷神”一弹指,桌上的一根鸡骨头挟带着风声朝“饿鬼”的咽喉射去。
“饿鬼”一撇嘴,身子不动,待鸡骨头飞至,猛听他的骨节“咔嚓”一响,脑袋已向下直缩九寸,呼啸而来的鸡骨头,紧贴着头皮飞了过去,“噗”的没入石壁之中。
袁秋岳一伸舌头,脱口道:“太棒了,师父,这是什么武功?”
“饿鬼”肩头的骨节再度一响,脑袋如有机簧一般弹了出来,他朝袁秋岳一耸肩道:“这并不是武功,而是仙术,今后你就叫我师父,叫他穷光蛋便可!”
“穷神”臭骂道:“好你个饿死鬼,别以为我镇不住你,你与南海‘玄龟居士’学的那乌龟王八功也敢拿出来冒充仙术,真是大言不惭,告诉你,我的‘千幻菩提搜魂手’便是你那邪功的克星。”
“饿鬼”朝“穷神”一翻白眼,道:“你那搜魂手我看也只不过能用来讨饭罢了,还敢拿出来吹嘘?我看唬三岁的娃娃也未必灵……”
下面的话尚未说出,但见“穷神”身上真的生出了千百条手臂,这些手臂虚幻起伏、忽左忽右,连绵不断地攻向‘饿鬼’。
“饶命,饶命!我认输,我认输!”“饿鬼”抱着脑袋躲在桌子下面连声讨饶。
“穷神”敛住千条臂影,道:“你个饿死鬼,这回俯首认输了吧,哼!看你日后还敢不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卖狂!”
“饿鬼”闻言自桌底钻出,道:“我说穷光蛋,你张口我老人家,闭口我老人家,你莫要忘了,我可比你大了一个月零三天哩。”
“穷神”正待举手再打,“饿鬼”已连声道:“好、好、好,咱们就别再闹下去了,还是听听岳儿有何高见吧。”
袁秋岳见两位师父如顽童一般,为了饭粒大的小事便闹个不休,不由苦笑一声道:“依岳儿之见,我叫师父时,一个尊称‘神师父’一个尊称‘鬼师父’不知是否有越僭之处?”
“嗯,不错。”“穷神”点首道:“这办法倒是可行的。”
“饿鬼”呸了一声,道:“这种事本就不值一提,唯独你这穷要饭的多事。”
“穷神”一瞪眼道:“哦,我问的事不值一提,那你说何事值得提?”
“饿鬼”搔首道:“如今应急于搞清的是‘彩虹仙子’为何要谋害袁大侠!”
“穷神”嗤了一声,道:“这很简单,杀人无非有三种可能,一是谋财害命,二是为情杀戮,三是江湖仇怨。‘彩虹仙子’是女人,第二种的可能微乎其微,更不可能是谋财害命,因为袁大侠淡泊名利、两袖清风,委实没有太多的财物令人垂涎,即便有也用不着去抢,慕容雯本就是袁大侠的妻子,袁大侠的财物也就是她的。”
“饿鬼”道:“这么说‘彩虹仙子’是与袁大侠有仇怨了?”
“穷神”点首道:“有此可能。”
“狗屁!”
“饿鬼”一拍桌子,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高论,原来竟是那些狗屁不如的废话!我来问你,一个女人若痛恨一个男人,会嫁给他并生出一个儿子么?就算她忍辱负重,又何必等上十余年才下手?”
“穷神”本欲回敬几句,但一时也无法辩驳,干咳几声闭上了嘴。
袁秋岳忍不住问道:“那这其中会不会有更令人意想不到的缘由?”
“饿鬼”沉吟了片刻,道:“这很难定论,不过我敢断言,这其中必有一个极可怕的阴谋,中原武林恐将面对一场劫难!”
“穷神”道:“你是说慕容雯只是一个受人驱使的傀儡,而她的背后还有一个更阴险的人物么?”
“嗯!这正是此事的可怕之处。”“饿鬼”深吸了口气道:“慕容雯的身世你是知道的,她是名震武林‘飘渺公子’慕容磊大侠的孙女,慕容大侠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人品也是众所周知,他的孙女应该差不了。因而依我推断,‘彩虹仙子’必是受了一个武功莫测高深的魔人的挟制!”
袁秋岳与“穷神”都在听。
“饿鬼”咽了口唾沫接着道:“慕容雯的武功乃是慕容大侠亲授,虽未学得‘飘渺一剑’但能打得过她的已是不多,而能令她听命的恐怕——”
“恐怕最多不过三四人而已。”“穷神”接下“饿鬼”的话道:“因此,此人能令‘彩虹仙子’听命于他,武功定然深不可测是么?”
“没错!”“饿鬼”点了点首道:“此人令慕容雯与五魔血洗星月山庄,绝非是寻常的仇杀,其中定有险恶的阴谋,为此我才断言武林不久将会面临劫难!”
袁秋岳在一旁听着,不由打了个寒颤,忖道:“这真令人难以置信,起初我尚以为这是爹爹与他们的私怨,未想到还牵连着武林的命运,看来我定要加紧习练武功,他日或有机会为武林尽一点绵力!”
酒足饭饱,袁秋岳忽问道:“师父,你们既是丐帮长老,为何住在这荒僻的山林,而不在总坛享福?”
此言一出,“穷神”“饿鬼”二老脸上立时变了颜色,好半天“穷神”才叹了口气道:“岳儿,此事本不该说的,但你既为我们的传人,我二人也就不瞒你了。”
袁秋岳瞪大了眼听着。
“穷神”自袖中取出一个两指粗细的竹筒,递于袁秋岳道:“岳儿,你看这是何物?”
袁秋岳迟疑了片刻,打开盖子,一双铁筷子自竹筒中滑出。
“这不是丐帮帮主的信物铁筷子么?”袁秋岳问道。
“穷神”点首道:“正是。十五年前,丐帮第二十三代掌门‘七巧神丐’施云松与‘九幽魔尊’在乾元山鹰嘴岩独斗了三日三夜,终于将九幽老魔毙于掌下,可惜的是丐帮掌门信物‘打狗棒’却被老魔的掌力震碎,自此后,这双缅铁百炼而成的铁筷子,便取代了‘打狗棒’的位置,成为传帮的信物!”
袁秋岳道:“这是震动武林的大事,我也曾听家父说起过,不知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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