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未来儿媳妇要上门的电话时,刘桂香正在把收来的废品瓶子一个个踩瘪,再一个个重新装到废旧的米袋子里。这个消息她等了好多年,可当她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一股酸劲涌上了心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货色,我给他物色的媳妇儿都看不上,偏要自己寻个外地的,外地的能有本地的好?她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里屋没好气地通知老头子,“你大儿子来电话了,说这周六给你带个儿媳妇回来,让你准备接驾啊。”

老头子正在整理收来的废铁,大热天他手上戴着毛线手套,每抓起一把废铁,扑簌簌的铁屑就迷得他睁不开眼。“那我们得赶紧了,赶在这两天把家里的废品卖出去。”两个人直忙到深夜,把收来的瓶瓶罐罐、纸皮、泡沫、废铜烂铁,按类别整理好,第二天便装上三轮车拖到县城的废品店去卖。

陈家有两个儿子,老大陈鹏今年三十一岁,在深圳上班。老二陈闯今年三十,在广州。刘桂香从十年前就开始催两个儿子找对象了。刚开始她只是隐隐约约地暗示,几年之后就变成三天两头地提醒,到了近几年,几乎一天三顿电话轰炸。

“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妈我十八岁就生娃了!早知道生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连个老婆也找不到,害我们老两口被村上的人看笑话,不如生下来就丢到茅坑里!”

两个儿子刚开始还好言好语地解释,到后来连电话也不接了,由着她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

大儿子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有搭理她了,这次的“接驾”电话没有给刘桂香带来喜悦,反而让她对这个“新人”产生了本能的敌意,这半年生的闷气,好像突然有了一个罪魁祸首:难怪这么久都不接我的电话!那些过去“母慈子孝”的场面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如海啸般涌入她的头颅,曾经是多么美好啊,而如今,一切都变了!都怪这个外地媳妇!仅仅两天的时间,刘桂香手上的饭菜不香了,睡觉的床板变硬了,连干活的锄头也歪了。刘桂香把见到新媳妇之后要摆的脸色,要说的带刺儿的话,通通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她简直有点兴奋,更确切地说,有点魔障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六,因着这两天她满心满脑的怨怼,到了周六早上才想起家里什么好菜也没有准备,一大早只好急哄哄地去集市上买了肉菜,又抓了一只家鸡杀了,烧水拔毛,好一阵忙碌。临近中午,陈老头开着他那辆破三轮,领着刘桂香一起去县里车站接人。

陈鹏一出车站就看到了站在三轮车旁边的陈老头和刘桂香。这是两张亿万中国农村老人的脸庞,常年的日晒让他们身上每一寸肌肤都黝黑发亮,头发凌乱而焦黄,粗糙的双手裂开干燥的沟壑,眉头仿佛一刻也没办法舒展开来,在额头拧成“川”字。

大儿子身旁站着“外地人”李倩。刘桂香和陈老头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心里对儿媳妇的想象全部打破了。这个“外地人”个头不高,脸蛋不白,微微发胖,甚至她的脸上长着左一颗右一颗不合时宜的痣。当她微笑起来叫“叔叔阿姨”的时候,刘桂香分明感受到了李倩那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

这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刘桂香憋了几天的闷气,突然泄了气。这分明就是一个村姑嘛!刘桂香热情地接待了李倩,拉着她的手问她一路上有没有晕车,陈老头也赶紧接过儿子媳妇的行李。刘桂香让李倩坐到三轮车的“副驾”,自己则和儿子一起爬上三轮车的后车厢。没想到的是,李倩也跟着刘桂香爬了上来,丝毫没有“外地人”的架子。就这样齐刷刷站在后车厢,一路颠簸着往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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