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薄雾落在城楼上,远处的营帐也被一层金光笼罩,却是多了些安静祥和,少了些冰冷肃杀。
城楼上的士卒天刚放亮便归家了,城墙底下的军营空无一人。
有些无家可归的士卒也被同袍拉去家中聚会。
那执勤百夫长临走前亦询问过李千秋要不要一起吃顿便饭,李千秋却是微笑谢绝了,他不想打扰别人。
李千秋盘坐了一夜,及他觉得已没什么好准备的了,便起身拿起酒壶斜靠在一处城墙。
此时城中户户炊烟不断,笑语连连,家家户户都特意留了些酒肉等到今日。
酒肆的老吴掌柜却是独自穿过大街,手中提着几壶酒,往城楼走去,他的独子尚未娶亲便战死沙场,老妻几年前也因伤心欲绝,撒手人寰。
故吴掌柜家中仅余自己一人,早上谢绝了邻居的邀约,一人留在家中又觉孤寂,便索性独上城楼,望断旧事。
吴掌柜见昨日买酒的青年倚在城楼,亦觉惊讶
“客官还记得小老儿否,今日有缘,一同饮酒?”
到了这个关头,吴掌柜亦不在乎什么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天壤之别。
在阎王面前,大家都要做孙子,任你平日里高到天上去,死了不也是鸟朝天。
李千秋未拒绝吴掌柜的邀约,他喜欢这个老人家身上的气质,知世故而不世故,临生死而豁达乐观。
见李千秋提着昨日买的酒过来,吴掌柜有些忸怩,连忙摆手。
“小伙子,喝我带的吧,你手上的没有我带的好。”
李千秋也是一笑,并不在意,随手放下手中的酒便去开吴掌柜带来的酒瓮。
封条一开,酒气扑鼻,轻冽的酒香弥漫在城楼。
“小伙子,不是老人家故意给你没那么好的酒,我看你应该很久不喝酒了吧,我这几壶劲太大了。”
“你不是说给我的是你打算自己喝的吗?”李千秋假装皱眉问道:
吴掌柜神态有些萧瑟。
“你那壶是我家娃儿从军那年酿的,我那壶是娃儿出生那日埋的。”
瞥了眼地上那坛明显较近年头的新酒,李千秋本是想调笑几句,没想到触及到了老人的伤心事。
李千秋轻声道了句“抱歉”,两人便久久无话。
沉默了一会,吴掌柜朝自己猛灌一口酒,激起喉头作辣,张口道:
“小伙子,我看你像读过书的人。”
“你们读书人喝酒时候不是都爱吟诗作赋?,俺老吴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小伙子念首诗听听可好。”
“我有一壶酒,可以慰风尘。”
李千秋轻抿了口酒,转身朝老人问道:
“掌柜的能否补齐下句?”
“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可好?”
掌柜先是大笑,后抵墙大哭。酒肆里李千秋不经意看见掌柜记账的字迹是簪花小楷。
那是读书人科举的应试字。
老吴少时从文,科举不及,便想在军中博一番富贵,及至断臂,黯然回乡,等到独子出生却又有了些念想。
他至今犹记从军前一夜,那已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娃儿哭喊着说他不愿从军,老伴亦在旁边劝,吴掌柜却是铁了心。
他为了不改变主意,那一日没有去送娃儿,听老伴说娃儿一步三回首,却终是没有等到他。
娃儿虽人高马大,天生神力,内里却害羞内向,喜欢读些书,念些诗。
他却是不愿浪费娃儿的天赋,才硬逼着娃儿去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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