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幼的孩子,父母就是他的半个世界。
不管他的执念为何,失去父母,成为孤儿,都和这个执念脱不了干系。
何蛟不动声色地将颈边的利刃推开些:“你不会……还没找过吧?”
“我找了!”
乍逢质问,小针意外而狼狈,“可是他们早就跑了!我连他们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小针知道的,是那几天,村里突然来了人,说要高价买绣品的花样。
十年了。已经十年没有人来小柳村收花样了。
村里的谭阿婆讲过,很久很久以前,小柳村美丽而热闹。
田里总是白绵茸然,林中青竹常年翠绿,村里人以卖油纸伞和绣品为生,个个心灵手巧,祖先们所做最精妙的成品,甚至进过皇宫。
可自从土地被污染,用来制伞的竹子和用来捻线的棉麻品质严重下跌,他们的生计难以维持,只能到镇上为人做工。
镇子由世家的修士们管控,修士说可怜他们奔波不易,于是在村中划阵建门。穿过门便是城镇入口,回来时也只要通过门就能立即回村。
可是他们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镇上的人都是体面光鲜的,他们四肢健全,端庄周正。
那偶尔往来的修士,更是尊贵明丽,珠玉盈身。
相形之下,小柳村村民身体丑陋怪异,自然而然为人轻贱,同样是去做工,他们拿到的活计永远是最苦最贱的。
那一双双灵巧的手,要么浸在刺骨的冷水中洗衣,要么在恶臭中清理夜香,要么顶着高温打铁,被火星燎出泡来。
皴裂,冻伤,变形……憔悴的他们,更加入不了镇上人的眼。
可即便如此,村里人也苦苦熬着。
他们听说有一种药,叫三清露,只需撒上几滴,就能驱散土地里的魔气,让土地长出的植物恢复原来的样子,修士们就是这样保下田地,种植各种灵米灵植的。
大家开始攒钱,只为凑到一起,换一瓶三清露,让村子恢复往昔的热闹与美丽。
可是,倒夜香能攒几个钱?
自攒钱计划开始后,村中人勒紧裤带过日子,有几家连孩子也不敢再生,五六年挣得的,却只有目标的十分之一。
所以当高价收花样的人来时,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重新拾起画笔,希望能换得更多的钱财早日达成目标。
他们热情地招待几名商人,希望他们能多收一些花样,却没想到他们是凶手。
花样换钱,只不过是将他们聚到一起的幌子。
一入夜,他们就杀了全村人。
“找不到,你就放弃了?”何蛟声音平静,却句句逼人,“寻人的告示你贴了吗?附近的城镇都沿途问过了吗?”
“我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怎么找!是阿娘让我待在屋内的!她说小孩子见生人不好!”
小针恼羞成怒,涨红的脸却写满悔不当初。
早知错失了见到凶手真面目的机会,宁愿当初不要听话。
“既然让你待在屋内,那晚你又为什么出门?你去做什么了?”
小针一脸涩然:“阿娘说,三清露很快就有眉目了,我想为她庆祝,为村子庆祝,我做了很多东西,就埋在竹林……”
小针陷入了回忆,他甚至没有留意到,何蛟已经全然拨开了他的剑,格开了他的手,稍稍转身侧对了她。
这个障源,比何蛟心中的模样还要小上许多。
个头也就比她腰头高一些,胳膊遗传了母亲,比母亲还多只手臂,身躯好似宝可梦的怪力;小脸则生得莹白圆润,淡眉之间一颗朱砂痣,头发和睫毛一般长——单看脸的话,又好像年画上的小童般可爱。
只是眉宇间,藏了许多不符合年龄的忧愁。
何蛟见状,忽然软下心:“事出必有因。他们胆敢在世家附近献祭全村人,必然有重大图谋。这件事你报与周边的世家或仙门了吗?他们可有处理?”
小针一听这话,忧愁的神情转瞬凌厉起来,如同炮仗遇见了火星,顷刻就炸了。
她一把掐住何蛟的脖子:“你真是太看得起那些修士了,你以为他们愿意放下舒坦的日子,千里万里地去追查面目不知的魔修?”
何蛟喉咙一紧,神情却是肃然:“所以所以你就守株待兔,把每一个你遇到的修士都作为假想敌,把对真凶的怨气发泄到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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