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闵昌邑向皇帝陛下揭露了泽州一起封尘遗年的惨案,还是长孙顺德和赵明达一手制造出来的,可谓有恃无恐不择手段!
李治负手,语速轻快道:“说来听听吧!”
见皇帝一双寒潭墨玉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俊朗的脸上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闵昌邑押了口食案上的姜茶,将绿玉茶盅放下,娓娓地将前不久发生在泽州的惨案向李治道来。
永徽四年早春时,长孙无忌公然矫诏,任命其族叔长孙顺德为泽州刺史,散朝大夫赵明达为别驾前往关东的泽州上任,完全将李治对皇子李上金的封赏当成了空气。两人犹如丧门星般,一来到泽州就开始违抗皇帝为防止土地兼并,禁止买卖口分田和实业田的命令,强逼着泽州和宽乡的自耕农将朝廷分给的土地,以低价进行收购。自耕农们无权无势,只得找一个名叫冯玉林的乡绅告状,希望这位心底宽厚的乡绅为他们做主,一起抵抗长孙顺德和赵明达的强取豪夺。
如冯家如此家大业大的乡绅,拥有的一百倾良田,五处庄园也被长孙顺德盯上了。为此,冯玉林更是与百姓同仇敌忾,想要借用自己曾效忠于朝廷的影响力,为自己也为泽州,宽乡的百姓抗争关陇门阀。
将近年关这一天,冯玉林从庄园收了农户们写好的,申诉长孙顺德,赵明达罪状的上书底稿回到家与妻儿,父母团聚。
就在一家人和和美美准备用餐时,别驾赵明达就带着几十个兵丁闯进齐家,红口白牙地说冯玉林是个鱼肉百姓的豪强恶霸,劣绅无赖,故意偷漏上交的赋税,过年也不去给君候上供想干嘛?造反吗?
冯玉林最恨此等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听了赵明达的胡扯,气得将手里的著“啪嗒”一声儿摔到食案上,因用力过猛筷子掉到了地上。一旁伺候的婢女,赶紧拾起通告下头厨子再给主人换来一双。
而此时的冯玉林,早已被赵明达极其鹰犬,气得没有了用膳的心情,他哼了声儿说道:“虽说来往州郡县城之人,须得报备官府。可我本就是泽州人,祖辈皆在此处居住,几辈子在此地为乡绅,也不见来往时有官府人前来问话。怎么如今换了皇帝,就改了规矩不成?”
“再说了…”冯玉林不屑地漾了一眼赵明达,冷冷一笑,话中有话地讽刺道:“我冯家虽有上百良田,五处庄园可收租却也是遵循朝廷制度办事,年年都将该交的地税报给刺史从未有过透漏赋税,鱼肉乡里的恶行,你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不就是怕我告御状吗!”言辞犀利,语速也随之越来越快好似连珠炮似得炸向赵明达,以及他的鹰犬。
赵明达哪里听不出他话中意有所指,顿时间,一股恼羞怒火噌地从心里窜到了头顶,气得他浑身颤抖。
就在他欲指着冯玉林,抖动着嘴唇破口大骂时,冯玉林总角之年的儿子冯启挣开祖母怀抱冲出来,伸出笋尖似得白嫩食指指着赵明达,奶声奶气儿地呵斥道:“尔等恶贼,休得欺辱我父!”
赵明达见状,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他一把抓住冯启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冯启在空中奋力挣扎,小拳头不断挥舞着打向赵明达。赵明达冷哼一声说道:“黄口小儿倒有几分铁骨!我倒要看看你这一身肮脏铜铁身,是否可以摔打不坏!”说罢,他竟当着冯家众人的面,将小小年纪的冯启高高举起,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冯启“哇”地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看得冯家两位老人并冯玉林夫妻,以及伺候的一屋子丫鬟仆妇的心都要被撕碎了般。冯母则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丫鬟仆妇惊声叫着“老夫人昏厥了过去,老夫人醒醒啊!”冯太公则举起拐杖冲向赵明达,口中骂道:“老夫打死你这狗官畜生,你还我孙儿,老妪来!”
当他将要靠近赵明达时,却被跟来的鹰犬拦了下来。赵明达面部扭曲了几下,睚眦俱裂地骂了句“又来了个不怕死的老东西!”
言毕,他走到冯太公面前,一把从老人手里抢过松木拐杖,恶狠狠地朝着冯太公的脑袋上打了下去。年轻人尚且经受不得如此暴行,何况年逾花甲的老者?冯太公当场毙命,登时气得冯玉林肝胆俱碎。
这时,冯启强忍着浑身骨裂般的疼痛爬起来,再次以小小的身躯撞向赵明达,咬着牙喊道:“恶贼还我祖父,你这恶贼必遭报应!”
赵明达被彻底激怒,他指使兵丁搬来一张凳子,把冯启按在凳子上,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冯玉林和妻子杭氏见状,疯狂地扑上去想要救回儿子,却被兵丁们死死拦住。
赵明达竟命人将冯启绑在柱子上,当着冯家夫妻的面儿,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稚嫩的肌肤,冯启疼得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可他依旧紧咬牙关,没有吐露一个求饶的字。
冯玉林想要扑上去救孩子,却被赵明达的鹰犬牵制手脚不得动弹,只能骂着赵明达和长孙顺德是畜生,竟连老人孩子都不肯放过。杭氏早已瘫倒在地,泣不成声。然而,赵明达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更是拿着烧红的铁烙烧孩子的小脸儿,顿时孩子的小脸就彻底被毁了容。
冯玉林哪里还咽的下这口恶气,写好了状子托乡民送往长安,准备越级,将赵明达和长孙顺德告上大理寺。为何要乡民去递交状子呢?因为乡民不起眼儿,不会被官府注意到。
谁知,此时的大理寺卿早已不是原先刚正不阿,深受李治敬重的唐临,而是以长孙无忌马首是瞻的,出身于关陇门阀的韦季芳。他自然要维护关陇门阀士族的利益,为了不将此事闹到李治跟前出现变故,韦季芳借此状纸,作为冯玉林诬陷朝廷功臣的罪状,拿给刑部判了冯玉林的死罪,并于今年年初将其杀死在泽州。
听罢闵昌邑一番声情并茂的叙述,李治踱步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此时,他面色犹如打铁般青黑一片,眼尾上挑的凤眸中燃烧着岩浆般的怒火,像是要将整座太极宫化成灰般。
皇帝陛下顿住脚步,按了按腰间佩剑想要拔出却又忍住了。他咬牙暗骂。先前以为长孙无忌此贼不过贪权恋势,一心妄想关陇门阀长久与天子共治天下。凡政坛挡路者,一律铲除后患,残害忠良。哪里想到,他竟恶毒如此!冯玉林有家产万贯,为富一方却逃不过他等迫害,何况是升斗小民,在他们眼里岂不是蝼蚁般可以任意屠杀?
如今,朕在册立太子一事上未顺其心意,以他的狠毒与决绝,怎会轻易善罢甘休?仅仅在均田制上使绊子,也不过是给朕颜色看看。
那么,他的终极手段是什么呢?不言而喻!为了大唐江山,亿兆黎民,也为了朕将来的宏图大业必须早日铲除关陇门阀!
依照原计划在当天申时,李治穿戴一番,安排好了薛礼,裴行俭的布局后,于东宫门口于闵昌邑回合。君臣两假扮成官宦子弟,扬鞭往关中而去。
与闵昌邑微服悄悄去了一趟泽州宽乡,李治亲眼目睹宽乡的确是地貌广阔,肥田千亩却没有几家自主的农民耕种,可谓地广人稀。
勒住缰绳,越身下马,走过狭长的田埂,李治找到在稀疏的乡间耕作的一名上了下年纪的农夫。询问他,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那农夫叹息一声儿道:“郎君有所不知,先帝末期时,这里不是这样萧条的。可自达去岁初夏,陛下竟发下诏书,任命长孙顺德为泽州刺史,褚君候的妻舅赵世达为别驾后,俺们这里划分给庄户的口分田,就被长孙顺德以低价强行买了去。还逼得庄户们变农为佃,要求世代为关陇门阀世家们供应粮食,使其驱使。庄户们恨其入骨又不敢将其如何,只得背井离乡躲避世代为奴,妻儿不保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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