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胜曼在走之前的几个月里,时常在李治的陪同下来逛街,或者进入太极宫游览。李治最为稀松平常的待客之道不止换来了父亲的赞赏和金胜曼愈发浓郁的爱意,还遭遇到了河东雌狮声势不小的进攻。

七夕那晚,长安停止了宵禁,准许百姓们夜间游玩。李治例行公事地陪着金胜曼在长安的东市购物,看百戏表演又是观赏了七夕女子们比赛穿针引线,祭祀牛郎织女祈祷自己有个好姻缘的活动。

如此一直到次日清晨才转回东宫。

正想着休息半天,到午饭后再进宫向父亲请安,顺道看看数月不见的武氏。谁知,一踏入东宫永宁殿的门槛,王雪艳就像只见到了猎物的母狮子般,紧紧跟着李治,一个劲往他身上扑着。

李治走到哪里,她就撵到哪里。张口像是连发数箭的弓弩一般,嗖嗖嗖将最锋利的“语箭”向李治齐发过来。“七夕之夜,殿下宁可出去陪那个小国贱人出去鬼混一晚上,也不愿守着妾过节吗?难道是新罗国的那个小贱人让殿下和她上床了不成,翻云雾雨一夜不归!”

这个疯子,亏她还是名门望族出来的翁主,善妒倒也罢了竟说出这样的污言秽语来污蔑孤,污蔑友邦的公主真是没教养!

李治咬着后槽牙,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愤怒翻滚的岩浆在他心头翻滚着。他紧握双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他闭上双眼给自己做了个深呼,平稳了心绪道:“你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她是友邦公主,不远万里来到长安求援,难道我这个太子就不能代表陛下款待于他?难道要孤整天陪着你一个人,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将她送回驿站,我还要进宫给陛下复命!”

李治觉得自己已解释得很清楚了,却不想,王雪艳没半分想要放过他的意思。她就像一堵墙般横在门槛处,双臂挡在门数上,扯着嗓子高声尖叫道:“复命?要复命一个晚上吗?殿下,你今天必须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宫里的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妖精缠着你?把你的魂儿给勾跑了!你今天不说清楚,休想迈出这东宫半步!”

她呵斥着,竟还哭了起来。一面扯着嗓子哭,一面骄气道:“殿下想要子嗣繁盛我不反对,这两年来殿下已有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殿下难道还不知足吗?难道忘了,当初还是我祖母大度,才让那些小贱人有机会给你生孩子,说白了这可都是我祖母给你的恩赐!殿下一晚上不回来,和小狐狸精苟且,难道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祖母吗!”

这样的女人,凭借着有多大的耐性,也要被她磨得只剩下怒火了。李治额头青筋跳动,胸口剧烈起伏,却强压着怒火,声音低沉而压抑:“十一娘,太子妃!你讲点理好不好!孤陪伴新罗公主还不是为了你将来能稳坐皇后之位?我要是出了什么纰漏,被人抓了把柄,废了太子之位你觉得你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想当皇后别做梦了!”

王雪艳对此毫无畏惧之心,她一张俏丽的脸涨得通红,细长的卧蝉眉倒立了起来,恨恨地一甩外衫广袖“是,是谁这么找死,竟敢威胁到我王雪艳的丈夫头上!”圆睁着的一双凤眼中满是骄横,仿佛天下人都该臣服在她脚下。“你等着,殿下!我去找我祖母,让她想想办法。”说罢,她转身便要走,脚步匆忙而慌乱,

李治最厌烦的就是她这点儿,动不动就在他面前抬出她祖母同安长公主来压制他,即使要想办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也忘不了让他李治记住,同安长公主和整个关陇门阀对他都是有恩的。

这疯子一样的女人不就是想告诉他,他李治不过是拽着王家的裙带子当上太子的吗,可得时时刻刻记得他们的恩赐!

李治伸出一只手,迅速地将说风就下雨的王雪艳拽了回来。

他起伏了下前胸,使劲吐出胸中郁结的浊气,闭了闭双眸强压住心里的厌烦,将气势汹汹的王雪艳揽入怀里,努力缓和语气耐心哄劝道:“我的好太子妃安静安静,好好想一想我刚说过的话好吗?你以为我是爱上那个新罗公主,才整天陪着她东游西逛的吗?”

王雪艳余怒未消抢白了一句道:“难道不是吗?”

“正使死了,现在她就是代表新罗的正使明白吗?陛下不止是想帮他们征伐高句骊,陛下更想完成对辽东半岛的统一懂吗?完成统一,只靠武功是根本不行的,需要笼络新罗,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大唐!”

见王雪艳眨巴着双眼,眼底流露着根本不相信他的暗潮,不由得怅怅叹息了声儿,在东宫他是无法安心休息补眠了。

他再也懒得看王雪艳一眼,转身带着贴身的宦官陈伦,以及一些伺候惯了的小黄门登上了轩车一路往太极宫方向而去。身后传来王雪艳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殿下,殿下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跟她说清楚什么?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进宫之后,李治先是跟父亲打了个招呼。李世民心疼儿子陪伴了新罗公主一夜都不曾休息,又遭遇太子妃无理取闹,是以在微笑着跟李治打了照面之后,便催宝贝儿子去好好休息了。

倘若在以前进宫小住,李治一定会选择安仁殿。因为那里有他儿时的回忆,有与晋阳公主一起度过的美好过往。可自从与武氏确定关系之,尤其是尙衣殿的那一夜缠绵之后,他会果断选择去青柠殿。

跨进青柠殿门槛时,一股青草的幽香随风扑面而来,顿时让疲惫烦乱的李治心情舒畅了许多。他抬手掀开隔段的幔帐,朝着殿内喊了声:“曦月,曦月!”却没见武氏出来迎接他,李治想起第一次前去驿馆接见新罗使节回宫复命那天,她也是这样躲在尙衣殿不理他。

小红必定是将孤的行踪透漏给她,这小丫头该不会又以为我喜欢上新罗公主在房里吃闷醋了吧!想到这里,李治心底好似流进了蜜糖般,带起了嘴角上扬,俊朗又疲惫的脸上展露出自得的笑容。

这时,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小红!“殿下来了。”

抬头见婢女小红头梳双丫髻,一身橘红色窄袖上襦,赤色条纹长裙曳地。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搁着玉色雕刻着莲花的耳杯,一股清凉的奶香味扑鼻而来。她单手掀起幔帐从里间走了出来。

李治问道:“曦月可在内殿?”

小红颔首,举过托盘跟他说:“这是娘子让厨房为殿下准备的酥酪,在三伏最是清凉解暑的还不会寒着肠胃,殿下快尝尝。”

李治接过那耳杯,用调羹舀了一勺儿放进嘴里,顿感神清气爽跟摸了清凉油似得舒爽提神儿。更有一股奶香味飘香四溢!

他一边品尝酥酪,一边问道,“你告诉她孤昨晚去了那里?”

小红压低了声音道:“诺,这都是顺子奉殿下之命,过来要我试探娘子的啊。”接着,她又小声对李治道:“娘子为此啜泣了一夜呢!今早起,奴婢伺候娘子起床时发现枕头都湿了。”

一席话听得李治不禁蹙起了眉头。曦月为他吃醋,他是极受用的。这证明曦月是真心在乎他,爱他不是嘴上甜言蜜语的敷衍。可当他知道,曦月竟为此伤心了一夜时李治的心就好似被鞭子抽了般。

李治紧接着问道:“那她现在在作甚?”

还未等小红再回应,一阵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武氏已袅袅婷婷地站在了他们主仆面前,玉色织锦短褙子,藕粉色内衬下身一条与内衬同色的长裙一直盖住脚面儿。长发披散在身后,娇容未施粉黛却让李治觉得此时的她犹如太液池绽放的芙蓉般濯清涟而不妖,媚而不艳。

尤其看到武氏泪痕未干,眼眸中噙着幽怨泪花的样子,更若捧心西施,美得不可方物让人心生怜爱。李治放下耳杯,过去一把将她春柳般的娇躯揽入怀里,侧过头亲了下她的一侧脸颊。“曦月”

怀里的人儿啜泣着浑身颤抖起来,可双臂却抬起来与自己相拥着,她抱得他很紧,就好像他会像鸟一样飞走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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