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亮见了林红樱很兴奋,嘹亮的嗓门大得能穿透猪场:“林同志,很好很好!”

“昨天那头喂过药的母猪现在还活着!”他熬得通红的双眼闪过异样的炙热,“明天继续喂药,再观察三天!”

这证明林红樱的药确实管用!

这段时间,猪场每天都要收捡二十几头死猪,每只猪按一百斤体重来算,那就是损失两千多斤猪肉。愁得于亮嘴巴长泡,夜不成寐。

大面积感染后情况会更严重,黑省的农学专家预估,等到一个月后生猪出栏率会暴跌70%,一年的辛苦将会打水漂。

要不是情况严峻,于亮不至于火急火燎地跑到京城放下身段,舔着脸去请专家教授。

这里的每一头猪都是国家珍贵的财产,每一头猪都是消耗了大量的粮食喂养长大的。南方饥荒,饿殍遍野,它们本应该变成人民口中的食物,用于给国民增加营养、增强体质……而不是死在瘟疫之中!

于亮每天看报纸都长吁短叹,他浪费了那么多粮食却没养大这些猪,他是国家的罪人!

林红樱很满意,这个数据在她的意料之中。猪群的死亡率符合预期的正态分布,现在尚算是中早期,药物干预控制还来得及。

于亮这个领导采取措施还是及时的。

她说:“中药还要继续喂……猪瘟没有特效药。接下来我需要一个能够制药的实验室,给猪配制疫苗。”

“消毒水要马上安排,今天每四小时消一次毒,要是做不到四小时消毒一遍,尽量间隔也小些!”

于亮斩钉截铁地说:“小林同志,这个你尽管放心!”

他到猪场外边,抽口烟提神,兴致勃勃地道:“局里昨天给黑省的大学打电话,H大医学院同意租借实验室。”

“消毒水在采购了,次氯酸需要找化工厂调配,但我们石灰水却是够用的。”

“行吧,石灰水暂时能将就用用……”林红樱知道要求不能太多,困难时期特殊解决。

她看着几个工人从危重区拉出几头死猪,满脸都是忧愁。这一片区的猪有的没死,奄奄一息,也被拉上了车。

林红樱随口问:“这些猪打算怎么处理,深埋还是焚烧?”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她。

“嗯……怎么不说话了?”林红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看向刘新民:“小刘,你说说看。”

被点了名的刘新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扭过头去:“林指导……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总不能浪费粮食啊。”

林红樱瞬间明白,脸色都变了:“你们该不会是把死猪拉去屠宰,而是当做正常猪肉食用吧!”

“简直胡闹!”

“昨天的规章制度都白看了?我分明强调过,要对病死猪进行无害化处理!”

刘发英鼓起勇气,快言快语地说:“这是没办法的,这一头头猪都是珍贵的食物!你看看眼下的情况,每个居民一个月最多能吃到一两猪肉。”

“林红樱!你自己就是从南边逃荒过来的,晋冀鲁豫四省那边草根树皮都啃光了!满大街都是营养不良的人,他们双腿肿得老高,连路都走不动。你让我们把这些猪肉埋了烧了!我们干不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

“饱汉不能不知饿汉饥!”

一番话说完,她晶莹的眼泪绷了出来,说完扭开脸走了出去。

经历昨天认知上的颠覆,刘发英已经对林红樱改观了,她无疑是个有能耐的人。

她为自己曾经笑话过她而深深惭愧。但是……林红樱现在该骂!

猪场里其他的人闻言,无不默默低头擦了擦眼。

林红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深深地怔在原地。

她……她都知道!她的眼眶渐渐地红了。

记忆中原主的画面一帧帧地闪过脑海,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部队,途中她看见了光秃秃的山岭,地上旱得没有一滴水,能吃的树皮、草根都被扒光了。

她看见了抱着婴儿哺乳的妇女,婴儿半天没有吸出奶水,妈妈拿着一只破碗挨个央求乘客施舍。

她看见了饿倒在路边,肚子却肿得老高的路人。

可是她仍要坚持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的素养……

林红樱坚持地严肃道:“猪瘟病死猪里含有大量的病菌,大肠杆菌、沙门氏菌、炭疽、破伤风、结核病、尸胺、腐胺、神经碱……这些数都数不过来!”

“每一样都是足以致命的!它们会破坏中枢神经、攻击人脑,引发脑膜炎、神经中毒,肾脏衰竭,机体功能紊乱。人会高热、痉挛、腹泻、中毒死亡……”

“所以——”林红樱抬起头,长叹一口气,坚定不移地说:“听我的话,把它们烧了吧……”

说完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用平板推车负责运死猪的同志动作一僵,抬起手抹了把眼泪,痛哭起来。

林红樱看着众人通红的双目,大声地说:“我保证我们这次会渡过猪瘟,今日无论我们失去多少,来日我们都能加倍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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