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心紧闭双眼,时而睁开,只觉得文文的双翼两边风云急速变幻,让他根本看不清楚。但多亏了王成仙给他的符咒,因而虽然文文下落的速度极快,他们三人在他背上,却也只感到一点微风。他悄悄睁眼看着身旁的云师姐。她此时正闭着双眼,安安静静地趴在文文的翅膀上,那截及腰的马尾轻轻摆动着。突然,她伸出一根手指,一点点透明的光波扫过林安心因为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随即,捂嘴轻轻笑了起来。
林安心顿时觉得有点丢脸,于是转过头去,强忍着惧意,仔细观察起周边的风景来。
此时文文已经穿过了青霞山周围的厚厚的云层,那截巨峰的山腰,便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顺着山腰往下看去,可以看到一个人烟繁华,绿树如荫的镇子,定睛细看的话,已经可以看到街上一个个芝麻大小的小人,穿着各色各样的衣物,一派节日来临的熙熙攘攘的景象。
那镇子越来越近,看到的景色也越来越清晰,于是他伸过脑袋,仔仔细细地给云师姐描述起来:
“已经能看到山下的镇子了……应该是青霞镇吧?真大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镇子。好多好多人,穿各种颜色的衣服,还有各种摆摊的……街上,房顶上都有灯笼,好多灯笼……树上也是灯笼……”
云师姐安安静静地听着,然后说:“我知道啦。”
林安心突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趴在文文的翅膀上就好了。
他摇了摇头,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给云师姐描述起来:“有几个小孩在放风筝,不过没放起来,诶,如果王师兄帮忙吹点风的话,应该就能放起来了……”他转过头到另一边,却看到黑着脸的王师兄,于是不解地问:“王师兄,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王师兄没好气道,“我很好。非常好。”
“王师兄,你是不是恐高,想吐?”他继续问。
“没有,我不恐高。”王师兄脸色更黑了,“不过我确实想吐。”
“不恐高为什么会想吐呢?”
“酸的。”王师兄咬着牙,低声道,“我胃里好酸。”
“王师兄,是吃错肚子了吗?要不要吃几个糖丸?”林安心听罢,从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两个糖丸子,满眼真诚地问。
“我不吃!”
林安心挠挠头,不太理解王师兄为什么莫名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但他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转过头,继续跟云师姐讲起他看到的景色来。
不久,文文在一条小河边停下,三人便从文文的翅膀上爬下来,拍了拍衣服,刚要起身,却看见旁边的行人,全都一脸憧憬和艳羡地看着他们。
几个小孩更是一脸呆滞,其中一个伸手指了指他们三人,转身跟妈妈道:“妈妈……仙……仙人。”
他妈妈赶忙拉着孩子避开,一边转身一边道:“看到了吗?那就是妈妈经常跟你讲的,青霞山上的仙人……现在看到真的了吧。”
其他几个小孩也是一脸又羡慕又害怕的站在旁边,王成仙见此,便挺直不高的个子,向他们拱了个手,道:“叨扰了!不才三人只是青霞山上不入门的弟子,仅有些粗浅修为。上山时日未久,尘念未断,因而今日下山来,想同青霞镇的百姓,一同欢度秋节,赏些月色与烟花而已。”
他嘴上恭敬,脸上却隐隐带着一丝骄傲之色。周围那些百姓,听完他的话,却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而后,一个年纪大些的农伯走上前来,撂下锄头,向他们一拱手,开口道:“啊……欢迎……欢迎,欢迎各位上仙下凡,祝各位上仙……玩得开心,吃的高兴……如果上仙赏脸,可以……可以到我家喝茶……不要钱……”
“谁稀罕你的茶!老刘头,你快回家带孙子吧!”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哄笑,连林安心也听得有些乐此不疲。
老刘头尴尬地退到人群后面,人群便渐渐散去了,几个小孩也兴高采烈地,一边喊着“仙人来了,仙人来了”一边跳着跑开了。
王成仙顿时觉得有点尴尬,转身对林安心解释道:“这里的镇民,虽说经常能见到仙……见到我们宗门的人,但饶是这样,也还是会有些大惊小异。”
随后,他转过身,拿出几个糖丸,对文文道:“文文,你便停在这里,我们逛完了,便回来找你,可好?”
文文斜着眼看了它一眼,仰头“咕咕”地叫了几声,然后低下头在他脑袋上啄了啄,意思是“知道了”。
王成仙揉了揉脑袋,跟文文道了别,而后一挥手,一阵风吹来,三人便一起乘着风,从树林里绕过人群,向镇子里去了。
“真的是仙人!”“仙人太厉害了,会飞!”“仙人飞起来啦!”
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林安心心里只觉得不真实,如果是几天前,他和底下那些惊叫的人群,还没什么区别,但现在……他转身看了看一脸平静的云师姐,看了看她略略施了胭脂粉的脸蛋,然后伸手摸了一下缠在左手手腕上的透明丝线,暗道: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把云师姐搞丢了。
这道清风一直绕过树林,落在镇口的另一边,而后,三人便随着人群,一同进了镇子,路过门口盘查的时候,王成仙便随口胡诌起来,守卫看他们三人衣着都还干净整洁,而且都是小孩,便也没说什么,挥手放他们进城了。
林安心初一进城,便把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暴露了个干净,只觉得什么都新奇,什么都好看。不论是亭台楼阁,还是水桥花灯,他都觉得稀罕,都觉得漂亮,一时间便如初入画境的行人,贪婪的欣赏起来。
而后,他一边继续欣赏,一边给云师姐描述起来:“我们前面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是那种弯弯的桥……像彩虹一样,有很多桥洞,桥上很多行人,他们都穿很漂亮的衣服,有几个还拎着灯笼……画着彩色小鸟的灯笼……”
云师姐听着他笨拙地介绍,忍不住捂嘴轻笑,林安心便略有些脸红。
这时,王成仙道:“我们也去买些花灯。”
随后不由分说便拉起林安心,向桥对岸卖花灯的老人那边走去。
到了那边,林安心便轻轻拉住云师姐的手,将她引向那些花灯前,而后,云师姐便轻轻抬起手指,一个一个地点过那些花灯,点到一个红色丝线点缀,画了黄雀的椭圆花灯之后,便轻声开口:“我要这个。”
于是三人各自挑了喜欢的花灯,王成仙从腰缝里掏出一块银锭,交给那老爷爷,道了一声:“不必找了。”便在那卖花灯老爷爷一连串的感谢声中,领着二人,转身继续向市集去了。
青霞镇民过中秋节,一般是赏月,花灯,烟花,和吃团圆食。
现在还是下午,他们三人,显然也没什么团圆食可以吃,于是便决定,先去集市,一路穿街过巷,边吃边玩,等到晚上,再来这河边赏月,看烟花。
书上写,云师姐的故乡庐州那边,一些富裕的城市,中秋节还要吃蟹,观潮,只可惜青霞镇虽然也富裕,但是距离海边很远,也没什么像样的大河,所以即无蟹吃,也无潮可看。
一路穿街过巷,不久便到了市集。青霞镇作为周围一等一的大镇,逢年过节,自是热闹非凡。而青霞镇坐落于青霞宗门下,仙人出没已是寻常,所以,青霞镇市集上卖的东西,许多都以仙人为主题,也算是一种地方特色了。
林安心始一到集市里,便盯着一个捏糖人的老爷爷出了神。那老爷爷看相貌,大约五六十岁左右年纪,饱经风霜的脸,和一双布满深刻皱纹的手,但却灵巧异常。林安心静静看着,只觉得那手像是魔术一般,糖人身上的衣服裤子纽扣之类的,便蹭蹭蹭地成型,然后老爷爷伸手拿出一支细毛笔,左右沾一些颜料,一点一抹,一只眼睛便凭空出现,又一点,便是另一只,这样从头捏到尾,再到全部上完颜色,只消几分钟时间。
见林安心入了迷,王成仙便嘿嘿一笑,从包袱里取出一串铜钱,道:“老人家,您这儿的糖人,多少钱一个啊?”
“十文一个。”老爷爷手上不停,笑呵呵道。
王成仙挠了挠头,拎起铜钱,约莫一数,大约有四五十枚,便开口道:“老人家,我们三人一人一个,要是捏的像,就不用找了,好吗?”
老人家忙点头,直道没问题。
王成仙点点头,而后伸手指了指云师姐,道:“那便从我们师姐开始吧。”
老人家继续点头应着,而后一抬头,手上的毛笔掉在了地上。
“仙……仙子……”老人家一边喃喃着,一边摇头:“这样的仙子,我是怎么也捏不像的……”
王成仙哈哈一笑:“老人家,我不会刁难你的,尽力就行。”
林安心挠了挠头,回过头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云师姐,这时,云师姐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伸手轻点了一下面前的空气,一道道光波散开,划过林安心的脸。他小脸一红,赶忙别过头去,云师姐则微微抬手,捂着脸轻笑起来。
他用余光默默看着,觉得今天的云师姐,比前几天要好看很多。
很快,糖人便都做好了,三人各自领了糖人,自是舍不得吃,都小心翼翼的用麻纸包起来,放进包袱,而后继续逛下一家。
逛着逛着,林安心突然一怔,在他们三人跟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戴银色银镜、摇着团扇的仙子,正是林安心刚到山上时,来竹屋见过他的那位。
那仙子似是早就看到了他们,并不觉得惊讶,带着身后的几位女徒弟,走到他们面前,而后道:“文院的小兔崽子们,又偷了通行令符下山呀。”
“不是偷……是拿……拿的。”王成仙不敢再反驳,只得低着头,道:“钱师伯,您今年中秋也……带弟子们下山了……”
那仙子脸色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立刻消失了,良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非正式场合,要叫我师姐?”
王成仙脸色煞白,急的冷汗都要出来了:“说过,说过,是的钱师姐。我知道错了。”
“我不和你们文院的书呆子们一般见识。”钱师姐脸色缓和了些,看向云师姐,轻笑道,“云师妹,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云师妹国色天香,跟他们这群书呆子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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