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否能死而复生?
周宙对谶纬之学和怪力乱神向来不屑,死了就是死了,一抔黄土下去,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死而复生。所以他收到顾熠发过来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对方终于疯了。
这种感觉一直存在,在许时青死后他们的每一次见面,周宙都能察觉到顾熠的改变,那种变化是微妙的、像是慢慢滑入深渊。
一些时候,周宙也会惆怅的蹲在墙角的阴影里吸烟,透过淡淡的雾去捕捉火烧似的夕阳,想起那个来去匆匆的小鬼。
他太年轻了,学着顾熠像奔丧似的穿得一身黑。又好多次被林丹丹“威胁”着换上那些亮色的衣服,周宙笑他像那种好欺负的学生仔,于是少年人就偷偷摸摸的换回那身黑色衣服。
——十七岁,就差那么一点点。
高州的手胡乱的比画着,说,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十八岁了。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年纪,周宙也有过。所以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世道,许时青连打架都不用会,他会活得很好,会在十八岁迎来他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然后有一个成人礼。
……而不是连尸身都拼不全。
他狠狠的闭上眼,那个场景是周宙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他们最小的同伴、弟弟、家人,像是破布娃娃一样东一片西一片。
活着的人硬生生变成块冰冷的石碑,谁都受不了。
复仇。
周宙知道,这个词是他们心中共同的念想,那甚至不必说出口,只要看看彼此的目光就知道了。
复仇。
他们掘地三尺,一无所获,甚至引发了一连串的猜忌和追缴。
而第二年,一则情报引爆了他们所有人的怒火。
——C城掌控者甲名收藏了一颗头颅。
那是许时青的。
林丹丹那时候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阴狠,眼眶通红:那是时青……我看见了,我看见他了!
窃取情报的异能者不可接受的捂住脸,她从来没那么失控,这个被外界称为“谋略君主”的女人痛苦的推论出可怕的真相。
甲名如何砍下许时青的头颅,又是如何精心保存,哪怕过了一年多,那颗头看起来依旧鲜活如真人。显然,对于他而言,许时青作为他的敌人,甚至到了他特意割下其首作为炫耀展示的战利品的程度。
“C城易守难攻,而且守备森严。”顾熠从情绪里挤出理智:“而我们只有四个人。”
他们需要有一个势力,一个可以和甲名相抗衡的势力。
于是长青诞生了。
顾熠这个人,一旦想要达成什么事情,就会拼尽全力的去做。可相应的,一旦目的达成,他又会陷入怎样的状态之中呢?
周宙摸不准,高州和林丹丹同样如此,他们这些陪着他走到如今的人,亲眼看着对方从温柔变得狠毒,各个基地之间的明枪暗箭、长青基地内部的各种矛盾……这些都不是那个沉默的青年可以应对的,顾熠已经把自己逼成了另一个人。
甲名死在那年C城的春天里,街道两边的樱花大簇大簇盛放着,挤挤挨挨的缀在枝头。
当长久以来紧绷着的弦松下来,他们或多或少都感到了放松,但想象中大仇得报的释然和喜悦并没有降临,招摇过市的反而是空虚和茫然。
周宙感到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关口,过去的九年里,他们为仇恨活着,而这一年开始,他们要学会告别许时青生活下去。
这看起来很难过,但建立基地的过程之中,他们已经找到了方式。为自己,为别人,为家园,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人活着总是在前进的同时忍耐脚底的玻璃渣,或者别的什么,总是在忍的,忍忍就过去了。
顾熠此刻的讯息让周宙感到他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要么是被异能者糊了眼,要么是脑子出了问题有幻觉了。
尤其是这是许时青完整葬下的第一年,忌日他们一起过的,刚分开没两天就出现这事,周宙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林丹丹和高州他们出发的早。作为基地的门面,林丹丹不可能中止定下的行程折返,现在可不是过去那个交通便利的时代。而高州,他是随行的技术人员兼保安,同样无法赶回来。
他猜测他俩现在还在赶路,由于大部分地面基站和卫星废弃的原因,手机之类的电子设备因为常常失效,所以已经不通用了。他们的联络是靠着电报机搞的,而且因为距离限制,还有一定的使用范围——因为长青虽然有足够的中转站,但关于首领的情报,显然不可能通过那些公开的地方。
卫星、基站……要人又要钱。
周宙忧愁的抽口烟,现在顾熠这个头儿又出了问题,时青啊时青,你在天之灵保佑保佑你大哥吧,这个局面小周hold不住啊。
“哈秋!”许时青奇怪的把鼻子周边的空气扇走,他怀疑自己是吸入异物了才会打喷嚏。
他把这个小插曲丢到一边,又和顾熠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这里是十年后?”
顾熠:“对。”
许时青:“不是,我就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干啊?”
确实,重伤睡了一觉,睁眼就是同事告诉你交上去的报告被打回来再改。谁有他无辜,谁有他痛苦?
“等高州回来,让他分析原因。”顾熠言简意赅。
“丹丹姐和小周呢?”许时青顺势问。
“她和高州一起去几个基地交流,前天刚出发,高州昨天凌晨离开,去解决不怀好意的敌人。”
许时青哦一声,注意力被街上来往的普通人和巡逻的异能者吸引,眼睛一亮。
“现在各个基地都在致力于恢复末日前的秩序。”顾熠看他兴致勃勃,眼底流露出笑意:“虽然大部分卫星已经荒废,但基地附近有地面基站,所以目前除了不能和别的地方交流沟通,但是基地内的通讯是没有问题的。”
“那里末日以前是大剧院,现在也是,不过晚上免费开放,有专人会在那里播放电影。”
许时青兴奋的问:“我能去吗?”
“今天位置被抢没了,”顾熠眼睁睁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咻的暗下去,不敢卖关子,赶紧道:“我们抢明天的。”
许时青满血复活:“明天放什么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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