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听我说,我们是晚上十点多到的现场,当时威林县刑警大队教导员徐斌在现场指挥,看到我们来了,他赶紧迎了上来,稍作寒暄之后,徐斌就向我们做了简要的案件介绍。据他介绍,这是一起十分诡异的命案,现场找不到任何除死者之外的任何痕迹,本来他们已经准备认定为自杀了,但是主办民警孔德胜坚决反对,后来我们开了现场的通案会,大家意见不统一,这才给市局打报告申请支援。”林继阳回忆道。
“听完徐教的介绍,潘队就找到了孔德胜,让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老孔也非常激动,他说:‘这个案件如果定成自杀,那正好钻了凶手的圈套,这个案子的线索太干净了,干净的有点太反常、太完美了,反而让人觉得一切都是有意为之,我觉得要是就这么武断地把这个案件定性成自杀,我......我就不再参与接下来的侦查了。’老孔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开始有些结巴了。潘队听了老孔的那些牢骚,不免宽慰了他几句,让他放下顾虑,一切以破案为先导,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和合理的侦查思路。听完潘队的话,老孔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林继阳说道。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林庭问道。
“我们其实去了以后已经很晚了,所以现场我和潘队就没再走,大部分的线索都是通过听现场的民警和相关证人口述的。现场在威林县地毯厂的职工宿舍内,死者叫郜鹏飞,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从阳西职业学院毕业以后就一直在这里工作,到案发时,他在这里工作刚好满三年。他的社交圈子也很窄,听厂里的工友说他也没什么不良爱好,下了班他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看书,每隔一个月会出一次厂,听同宿舍的工友说他好像有一个笔友,所以可能是给笔友寄信。他很少说起家里的事情,和其他工友的关系大部分都是泛泛之交,平时为人很谦和,和工友相处的比较融洽,没什么矛盾。那个厂子人员流动性比较大,他能在那儿干三年,也算是老人了。所以当时我们一致同意先从笔友这条线找找突破口,然后等法医那边的结果再做进一步的探讨。我当时上班没多久,所以我没什么看法,就是跟着大方向走。”林继阳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潘队就赶到现场,对现场进行了扫描式的勘验,那个宿舍是朝南用红砖盖的二层小楼,楼梯在最东南侧,一个南北走向的砖墙把工作区和生活区分开来,从工作区穿过来以后,经过一个大概四五十米的林间红砖路,再往东南方向走30米就是郜鹏飞所住的宿舍,郜鹏飞的房间就位于一层最西侧,门是用方木条钉成的‘目’字型框架、正反面均合上单板的那种简易门。进入房间后,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也很干净,两个上下铺南北朝向分列两边,正对门是一个靠北墙东西位摆放的书桌,正好夹在两个床中间,书桌上靠近郜鹏飞的一侧有一个陶瓷茶杯,茶杯里没有谁,杯把正对着死者的床;书桌靠墙的一个腿下面垫了一本书,是顾城的《英儿》,按照老孔的说法,书虽然很旧,但仔细看这本书应该是后放进去的,还有一把已经掉漆老化、座面开裂的椅子。郜鹏飞的床铺就在靠东墙的下铺,案发后,其他人都已经搬离这个房间。”林继阳说道。
“为什么孔叔叔认为那本书是后放进去的,问问和死者一个宿舍的工友不就知道了?”林庭问道。
“那些工友哪里知道,他们平时都不看书,而且他们平时根本就不往那个地方看。老孔他把桌子搬起来过,那本书被桌腿压过的地方基本没有什么压痕。”林继阳说道。
“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你还没说呢。”林庭问道。
“后来经过法医检测,死者是服用氰化钾死亡的。据说服用氰化钾的人死前会极其痛苦,试想一下,用这种药自杀的人得是有多大的决心,对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绝望。老孔后来单独和潘队说过,他说他翻阅过很多自杀的案例,没有一个是使用氰化钾自杀的,所以他有理由推测这个案件是他杀。”林继阳说道。
“后来呢?这个案子是不是按照孔叔叔的思路走的?”林庭问道。
“哎......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的侦查手段这么先进,我们以前办案全是挨家挨户走访,很多案子想要破案,那真是实力加运气,但是那个时候的刑侦干警个顶个都是高手,每个人都有独门绝技。这个说远了,你刚刚问这个案子后来怎么样,虽然刑侦大队最后还是建议以故意杀人案立案,但是当时由于提出命案必破,局党委也专门就这个案件进行过几次讨论,分管法制的副局长当时强烈反对认定为故意杀人,理由就是证据不足,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符合自杀特征,因为民警在现场勘验的时候,在郜鹏飞摆放在书桌的书与书的空隙间发现了帕罗西汀,在死者的上衣口袋里也发现了他在阳西市精神卫生中心的诊断证明——中度抑郁症。出于尊重,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让我们刑侦支队的潘队发表看法,潘队客观陈述了案件事实,指出了自杀和他杀的可能性,当然他还是倾向于他杀,但是他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徐斌由于想争取刑侦大队长的位置,他也含糊其辞的不愿意表态。那天我也参会了,坐在靠墙的凳子上,看到局长意味深长地扫了政委一眼,政委迅速就发言了,他先是说办案要谨慎,每一起案件必须办成铁案,接着又说今年威林县年度考核暂列名第二,努努力应该能争第一;他又问了徐斌,如果以故意杀人立案,多久能破案,破案的可能性有多大,目前的侦查进度怎么样。我觉得当时徐斌的想法很复杂也很矛盾,他应该能感觉到这个案件是他杀,但是在那个会上,一股隐性的强大力量压的他说不出话来,政委看他不说话,就把目光扫视了全场一圈,最后局长的发言也就顺水推舟了。”林继阳一边说一边叹气。
“这也太草率了吧,那死者的家属能同意?人家还不得使劲闹啊!”林庭问道。
“闹,咋不闹呢。我听徐斌说案发不到一周,死者的母亲就去地毯厂找领导讨说法,还在地毯厂门口拉横幅,地毯厂也自觉理亏,给了死者母亲一万块钱。拿到钱以后,他母亲消停了几天,接着又去威林县公安局闹,徐斌就让老孔负责接待,他自己倒抽身了。过了一个月吧大概,老孔来市局办事,我和潘队晚上找他吃饭,他就说了这个案子的一些细节,当时听完以后,我和潘队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离奇的事。”林继阳故作神秘地说道。
“什么离奇的事啊?喂?”那头的声音突然断了,原来是林庭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老孔说郜鹏飞的母亲、郜鹏飞的笔友和舍友在郜鹏飞去世的当天都梦到了两个穿着蓝色长袍头戴竹篾斗笠,肩披蓑衣,脚穿反毛绒的尖头短靴,一撮垂到脖颈处的山羊胡格外打眼的人架着郜鹏飞朝阳西市走去,郜鹏飞两眼无光,任由二人摆布,那个场景我想想都觉得恐怖。其实你说啊,如果是一个人这么说倒也不稀奇,但是三个互相不认识的人,说出的细节惊人的一致,那就特别值得人怀疑了,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两个人竟然和老孔说的惊人的一致,照这么想,是不是说,郜鹏飞的案子莫非和你遇到的案子有什么关联?这样吧,过几天我和老孔去看看你,聊聊你的近况,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行吗?喂,喂喂!这小子一说到关键时候就挂我电话,看来这是不欢迎我啊,得,这回我得好个突然袭击了。”听到林庭挂断电话,林继阳倒也没生气,毕竟这么多年他也习惯老婆孩子这样对自己。谁让自己总是出门办案,对家庭有太多亏欠呢,只能趁现在工作任务轻松了,一点一点做补偿了。
“他妈的,这也太寸了吧,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没电呢!”林庭暗暗地骂道。
他转身进了宿舍,这个时候宿舍已经关灯了,他一看走廊的钟表,原来已经是晚上11点50分了,不知不觉他已经和父亲聊了3个小时。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把门关上,蹑手蹑脚地上了床,睁着眼睛反复回味他父亲刚刚和他说的那些话。他越想越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回家和父亲促膝长谈,但是眼下他只能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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