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饿。”

怀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呢喃。

女人低头望去,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娃儿蜷缩在她胸前的棉布包裹里,瘦瘦的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女娃儿的姿势僵硬而古怪,双腿紧紧缩在胸前,两手用力压着肚子。

这是娘亲教的办法,据说这样可以让饥饿感减轻些。

“囡囡乖,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娘亲,我饿得睡不着......”

“再忍忍,慈恩寺快到了,到了慈恩寺,拜了菩萨,咱们就不用挨饿了。”

“拜了菩萨,不挨饿了,不挨饿了...”女娃儿一遍遍重复着,慢慢昏睡过去。

女人看着怀中瘦骨嶙峋的孩子,心里清楚,再怎么压着肚子,没吃的,恐怕也撑不过明天了。

若到不了慈恩寺,她们母女俩就会倒在这荒野,化成一具枯骨。而周围同样饥肠辘辘、眼神发绿的灾民,恐怕早就暗中等待着这一刻。

她将包裹裹紧,心中泛着苦楚。乱世之中,活着也是受罪。饥荒、瘟疫、战乱,三重厄运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压得人们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仅仅是为了不被饿死、不被屠刀砍杀,不被那些饥饿到发疯的眼睛盯上,就耗尽了女人全部的力气。

可是,孩子有什么罪呢?

她才刚来到这世上,尚未沾染这个世道的罪孽,她不曾害过人,不曾杀过人,也不曾吃过人。

菩萨一定会救她的,自己一定要将她送到慈恩寺,求菩萨救她一命,女人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或许是感受到女人的心思,女娃儿在母亲怀里微动,醒了。

女人轻轻拍了拍她,哼起了一首儿歌:

“小星星,亮晶晶,月儿高挂照窗棂。

闭上眼,做个梦,梦里糖果香又浓。

睡一觉,不觉饿,梦里饭香馒头热......”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女娃儿在她怀里悠悠荡荡,很快又睡了过去。

梦里,她坐在一条小船上,河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肥美的大鱼。她吃了一条又一条,吃了一条又一条,却总是吃不饱。

女人记得刚从村里出发开始逃难时,灾民的队伍还很长,前前后后站满了三里地,从天上看,黑黑的,像只大蚯蚓。

一路上,灾民们病的病死,饿的饿死,眼瞅着蚯蚓越缩越短。

等到快到大慈恩寺的前夜,只剩下了十几人,除了母女之外,队伍没有其他女人了。

战乱导致了饥荒,饥荒又加剧了战乱。

地里的粮食吃完了,大家就去吃树叶,等到山上的树叶也吃完了,就开始逃荒。乌央乌央的人,跟蝗虫似的,逃到哪里吃到哪里。

如今山上的树也都吃完了,光秃秃的,剩下些枯枝败叶和矮矮的树桩子。

逃难的众人拾了些柴,起了一堆火,聚在一起取暖。

女人知道火能驱散夜里的寒凉,却无法填饱肚里的饥饿,只能远远地躲开人群,在山上找到了一个树桩,背着火光坐了下来。

她宽衣解带,露出两只干瘪的乳房。接着又解开包裹,手托着一只满是疮疤的乳头,小心翼翼送进女娃儿的嘴里。

女娃的舌头熟练地揭开乳头的疮疤,让女人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咕噜噜——”

女人警觉地抬头,看到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儿呆立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们...要吃了你。快跑吧。”男孩儿低声说。

女人记得这个小孩儿,队伍里的女人们都把他叫做“勾魂的”,每当男人们食人的时候,总是他来给女人们报信儿。

“孩子,你饿不饿?”女人想了想,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男孩儿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盯着她干瘪的乳房,却摇头说:“不...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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