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中心的服饰店对江枫来说就是个绝缘的地方。
他对衣服什么的向来态度是能穿就行,从不注重物质,那种店门前架着个大喇叭,循环播放清仓大甩卖,19元一件29两件的究极打折场,才是他青睐的地方,挑都不用挑,进门指着墙上挂着的统一工厂货,说给我来三五件就行。
也不用担心它会忽然有一天消失不见,因为隔几天它总会又冒出来,继续喊着关店最后一波,就像割不完的韭菜。
林瑾语跟他在这方面显然不是一路人,她可以用着碎屏了都舍不得换的手机,却没法降低自己对漂亮的追求,她这样牵着江枫的手腕,雪纺衫蓬松的下摆总会在无意间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这种感觉挺微妙的,那种布料并不是男装的常用款,偏偏又是非常适合夏季的材质,轻薄又柔软,有着非常清透的垂落感,令人如坠云端。
原来女人都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也难怪她们乐意在这方面大笔的投入,江枫切实感觉到了彼此之间习惯的差异。
有新客人来,女店员自然很热情地迎了出来,而且目标明确,一眼朴素的帅哥男友和很时髦的靓丽女友组合,早就见怪不怪,这还不清楚谁是今天待宰的羔羊么?必须狠狠拿下多掏他几个子儿出来。
“来看看这边的怎么样?今年夏天的最新款哦,而且正在做活动,两件九折三件八折!”店员眉飞色舞,誓要把他们往最贵的展示架旁引。
独身的客人和组队来的情侣有很大差别,一个人的时候往往爱好精挑细选,而两个人的话,男生就往往会碍于面子,不会在自己的女伴面前拘谨钱包,买下并不是自己平常消费的档次,女店员深谙此道。
可是林瑾语非常客气地微笑着挡在了江枫面前,看着她那样的笑容和动作,女店员只能悻悻而归,来服装店的女生里这种是最麻烦的,一眼就知道她肯定很懂。
林瑾语径直与江枫走向衣架深处,江枫看着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扫过每一件衣服,清亮的眼神若有所思,似乎仅凭那么简单的触碰,她就能想到它该有的舒适感和搭配是什么样子。
每经过一列衣架,她都会从中挑出那么一两件来搭在手腕上,分明是气质那么柔软的女孩,可这一刻江枫却觉得她的眼神如此犀利,好似她是一位执掌大权的女王,正在随兴所至地巡视自己的军队,从中选出其中的佼佼者,来组成属于自己的禁军。
没有走过一次回头路,她只是简单地扫了一遍所有的陈列,最后把这些全部交给江枫,示意他按照自己挑选的顺序去试衣服。
江枫拿着那一大堆衣服感觉头有点大,如果把这些全都试一遍,他至少要在这家店里花上半个小时,他这辈子在服装店里度过的时刻,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过。
可他又没办法拒绝,他记得上次回绝别人的时候,那个女孩眼里写满的难过,啜泣的泪水落在灼热的水泥地砖上,蒸出一缕淡淡的烟。
现在林瑾语看他的眼睛里跳动着小鹿般的欣喜,显然非常期待他试一试这些她的精心挑选,要是他的表态,让林瑾语也露出那样的表情,他该怎么带她回去跟家长交代?说太开心了,我第一次跟继妹出门就把她弄哭了?
继妹,这个名头就像一个无敌的免罪符,压在江枫的头上,让他进退不能,强烈的家庭责任感,让他对待林瑾语不能像对待其他女生那么冷酷无情。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进入试衣间,很神奇,林瑾语似乎仅凭目视就能掌控他的尺码,全都非常合身,每隔几分钟就从里出来,就会完全变一个样貌。
过分宽松的纯棉T恤上有着无厘头风格的黑白大头娃娃,再加上他从没穿过的阔腿裤,林瑾语给他扣上一顶棒球帽子,旋转一圈过来反戴,立刻就把他变成街头玩滑板说唱的潮流派。
复古的灰色映花雪纺衫,这是江枫第一次知道原来雪纺衫不是只有女士的。他把它穿的像西装制服一样正经,林瑾语惋惜地摇摇头,上前来帮他把下摆扎起来,拉开裤子塞进裤腰里。
这个小小的动作刺激到了江枫,惊得他后退一步,林瑾语抿嘴笑的很甜也很坏,大概是觉得他这一惊一跳颇有点小处男不敢碰美少女的可爱。
“要把扣子解开才行,哪有全扣上的。”
她帮他解开雪纺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大致开到了胸肌的位置,若隐若现的,立刻自然流露出一股慵懒风格的味儿来。
这样贴的很近,江枫能嗅到她发间的薰衣草味儿,她仰头认真整理的模样没有什么旖旎的思绪,非常自然,颤动的睫毛修长细密,眼神里蕴着微暖的秋水,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还没有跟老爹闹掰的时候。
那岁月里,妈妈也是这样站在玄关,给老爹一丝不苟地穿上外套整理衣领,在他最后走之前给他一个吻。每每老爹都会目眩神离起来,变得雄赳赳气昂昂,好似他不是要去上班,而是准备冲锋上阵保家卫国。
这就是大众们心里,所谓的好女孩儿吧?江枫想。
她足够漂亮,性格又温顺,还会跳舞,身材也很好的,挺拔的胸口如春天群山的脊背,要个子有个子要长腿有长腿,除了成绩差点,好的无可挑剔。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同样是个女孩,女孩哪有不麻烦的,激素与荷尔蒙的作用摆在那,表现的再怎么乖巧,也会忽然在哪一天歇斯底里,大声吵吵嚷嚷地说着你不爱我了,对你的任何选择都看不顺眼,又是摔东西又是打骂,那个曾经可盐可甜的姑娘分外惹人讨厌起来。
当年妈妈就是这样的,那些破碎的茶杯,砸坏的电视,再也黏不起来的瓷砖,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
女孩确实有可爱的地方,江枫知道,但女孩也有很可怕的地方,他也知道,他习惯于权衡利弊,能要好的干嘛要坏的,如果是为了好就得接受她的坏,那他只会选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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