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杭州漕运码头上，夜色渐深，江风带着丝丝凉意，穿梭在大船的船舱之中，吹得桌上的烛火微微摇曳，光影在舱壁上晃动，似是在窥探着这一场无声较量中的两人。
包政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疑惑与探究，直视着朱千，开口问道：“改稻为桑呢？你把钱都买粮借给了灾县，买不了田改不了桑，怎么多产丝绸？”他的声音沉稳，却难掩其中的质疑之意，心中暗自思忖，眼前这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与常理相悖，这背后定然还有别的盘算，自己绝不能轻易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朱千闻言，却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道：“朝廷要改稻为桑也不是我朱某一个人的事。那么多有钱的都可以出钱买田改种桑苗。还有百姓自己，有了粮今年也可以把稻田改种桑苗。到时候只要能够把产出的生丝多卖些给我，让我多织些丝绸出来，织造局的差使我也就好办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摆弄着袖口的纹路，神态悠然自得，仿佛这一番谋划早已成竹在胸，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包政听着朱千这一番话，心中大为震惊，这些话乍一听确实说得如此入情入理，又如此切实可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朱千等人借着奉旨赈灾之名，行的是逼迫百姓卖田、中饱私囊的勾当，可如今这账册也看过了，对方的解释也这般头头是道，倒显得自己此前的想法有些狭隘了。可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疑虑却越发浓重，暗自琢磨着：有这么一个人，又有如此识大体谋大局的胸襟，一出手竟将原来所有人都认为万难自解的事真正地“两难自解”了，织造局和浙江官府为什么事先毫不与他商量？而这个人竟然也不跟官府通气，这个时候突然一竿子插到底，自将粮食给自己送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目的？
“签借据吧。”朱千不容他多想，打断了包政的思绪，接着说道：“灾情如火，六成半的粮借给你们，我还得去建德，将剩下的三成半借给他们。”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看向包政，眼神里透着一种催促之意，仿佛这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包政点头应下了。
包政还是定定地望着他，心中犹豫不决。他深知这借据一旦签下，便是认可了朱千此番赈灾借粮之举，往后若再有什么变故，怕是会陷入被动。可若不签，百姓们此刻正眼巴巴地盼着这批粮食，若拒绝了，自己又如何向百姓交代？况且人家账册明晰，理由也看似充分，自己着实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呀。
朱千见包政迟疑，眉头微微一皱，似有不耐之色，却很快又隐去，接着说道：“包大人要是还有疑心，我就把粮运回去。你给我写一个不愿借粮的凭据，我也好向织造局交差。”他的话语中隐隐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心想这包政莫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这般犹犹豫豫，若真把事儿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
笔砚纸墨就摆在桌上，在那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凝重气息。包政盯着那纸墨，心中思绪万千，良久，终是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拿起了那支笔。他心想，暂且先应下此事，后续再细细查探，定要弄清楚这朱千的真实意图。手中的笔杆传来微微的凉意，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在纸上落下字迹，每一笔都写得极为慎重，仿佛那不是简单的几个字，而是关乎着整个浙江百姓的命运。
且说那杭州知府张天，此刻正在府里“养病”，实则是在暗中谋划着诸多事宜，佯装的病态倒是有几分惟妙惟肖，外人见了，只当他确实是被这繁杂事务累垮了身子。他半卧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略显苍白，却难掩眼中的精明之色。不多时，杨啸轻手轻脚地走进房来，刚要行礼开口，张天便微微抬手，示意他莫要声张，而后压低声音问道：“杨老，事办的怎么样了？那个桑农救回来没？”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杨啸，眼中满是关切与急切，那桑农身上牵扯着诸多关键线索，关乎着改稻为桑一事背后的重重阴谋，能否救回，对后续的局势影响甚大。
杨啸刚要回答，却听见门外侍仆传报，说:“一人名赵猛特来拜见张老爷”，张天示意杨啸，杨啸说:“让他进来。”紧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沉稳有力，又看门被轻轻推开，那打虎汉赵猛走了进来。赵猛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一身劲装更显身姿矫健，他面色黝黑，透着一股豪迈之气，浓眉大眼间满是真诚。只见他手中提着一个药包，大步流星地朝着张天的卧榻走来。
张天见赵猛进来，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虚弱地开口道：“哎呀，原来是赵壮士啊，快快请坐。前些日子在任职的路上碰见壮士打虎，那场面真是飒风烈烈，令人钦佩不已呀。那猛虎凶猛异常，旁人见了怕是早吓得瘫软在地，壮士却毫不畏惧，三两下便将那畜生制服，当真是英勇非凡呐。今日你又惦记着来看望我，张某真是不胜感激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欠身，做出要起身相迎的姿态，却又似乎因身子太过虚弱，力不从心，复又靠回榻上，只是那目光始终停留在赵猛身上，透着几分真诚的感激与好奇，似乎对这位壮士很是欣赏。
赵猛赶忙上前几步，拱手行礼，爽朗地笑道：“张大人客气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赵某平日里就看不惯那等凶兽伤人，正巧遇上了，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听闻大人近日身体抱恙，我便寻了些据说对大人病症有益的药材，特来送上，希望大人能早日康复啊。”说罢，将手中的药包举了举，示意这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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