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讨论逐渐激烈化,忽是江湖过客当中有一人离座,到对门的酒肆里打来两坛黄酒。不为买醉,只是图个热闹的气氛。

桌上摆好了一排陶杯,倒酒、举杯、碰杯,喝酒,寻常交际,竟也要严格的分个先后。

姜元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敞开的《四渎诀,津津有味的吃着一块胡饼,偶尔将目光放向前方的觥筹交错。

为了避免被旁人过度关注,他没有继续运行内功。

这是他从《四渎诀的心法里反推出来的道理——

内功运转会改变人体四气流向,而失去四气遮掩会让内息更多的暴露在外界,即便是境界相仿或更低的武者也能有所察觉。

同理,如果停止内功的运转,平复四气的波动,除非是遭遇了远高于自己境界的武者,否则很难被感知到自身内息的变化。

姜元咀嚼着胡饼,面皮与烧肉组合出的味觉冲击有着“初见杀”的效果。

对于大多数中原人而言,这种重油重盐、面皮酥脆,外焦里嫩的肉饼算是罕见的食物,尤其是在夏季的正午,原本流行的面汤常常会让人感到难以下咽。

若是此时买几块顶饱的胡饼配着凉菜,再去舀一勺井底的凉水,倒是能相对舒服的解诀午餐......

稍远处碰杯的声音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一位过分漂亮的少女走进了店内,华贵的衣裙上缀满了金饰与玉石,它们随着轻缓的步子而摇晃,随阳光照耀而散射出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光晕。

其实真正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原因,是那根系在腰带上的画笔。

苏幼安这个名字放在整个中原都称得了“如雷贯耳”,江湖里人人都知道那位“江南第一才女”年仅十五岁就抵达了五识境,创造了有史以来最快突破四气境的记录。

行走江湖若是见到一位衣服镶金嵌玉、腰间挂一支笔,无论怎样专注于感知无法看出内功修为的漂亮女孩,她一定就是那位“武丞相”的女儿了。

原本正在胡吹海侃的武者们现在都搁置了酒杯,低下了头、闭着嘴,任谁也不敢冒犯这位忽如其来的大人物。

苏幼安坐到了姜元对面,盯了一会儿他手里的胡饼,眼底里晃出了一些好奇的意味,“这个好吃吗?”

“有点油腻,如果是饿过一段时间,应该会觉得很好吃。”姜元话音刚落,苏幼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老板,这个肉饼给我来一斤。”

姜元看向这位似乎怎么也吃不饱的姑娘,表情愈发迷茫。“我记得你说过,你这是在......修行?”

“修行。”苏幼安认真的点头。

“吃这么多,肚子不会难受吗?”姜元似乎随之联想到了许多不太美好的画面。

苏幼安敏锐的捕捉到了姜元可能正在进行的胡思乱想,她举起画笔,身子微微前倾,然后握住笔头、用笔顶敲打他的脑门。

伴随轻快的噼啪两声,她心满意足的坐了回去,“这笔真是趁手。”

姜元立刻注意到了她手里的画笔,越看越觉得眼熟。记得是去年一位落魄书生因为缺少进京赶考的盘缠,就把这根来历不凡的画笔放在三元当铺里做了抵押。

家里的掌柜可是把它当宝贝似的藏在了渭城一处熟人办置的医馆里......姜元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店家卖给你的?”

“这是他送给我的。”苏幼安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那个当掌柜的说要感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姜元看着这饼摊老板送来了一斤热气腾腾的胡饼,又看着他飞快的逃离,“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你点什么东西来报答救命的恩情。”

“现在你全身上下加起来能凑出半两银子?”苏幼安扬起脸,有些不高兴的瞪视着姜元,“以后乖乖听我的吩咐,不许惹我生气,这就是最好的答谢。”

“其实,我还是有点钱财在身的,”姜元把苏幼安今天交给自己的金银票券都拿了出来。“一两金子余十一两银子。”

“我会缺这点钱?”苏幼安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颇为不满的又瞪了姜元一阵子。

“按照苏......苏老师这样挥霍无度,或许某一天就要在路上把钱给花光了。”

“那你可得等到明年了。”苏幼安把钱票都推了回去,自顾自的开始解诀盘里的胡饼,不再理会这让她不悦的“书童”。

等到盘中之物清扫一空,苏幼安就站起身,摸出一张银票要给于饼摊老板.....

姜元看到老板那满脸的窘迫,就替他接过了苏幼安手里的银票,然后从袖子里翻找出几枚铜钱交给他。

“贵客,慢走啊!”老板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已经在桌上面面相觑许久的武夫们也是一阵长吁短呼,苏幼安往店里一坐,他们是连酒都不敢喝。

五识境的修行之人可以在法术与武功的帮助下,轻而易举的打杀数十名四气境的武者。

谁也不知道这江南第一才女是否能容忍这近在咫尺的粗鄙鲁莽,即便不懂高雅礼数,也要努力伪装。

直到确认苏幼安和姜元离得极远了,一位挎着双刀的男人才阴戳戳的问着自己身旁的友人,“你说,相府千金跟那个穷酸的小子看上去像是什么关系?”

他的友人立刻会意,露出了一个咸湿的笑容,“嘿嘿,那可就有得谈了......你知道的,那些大户人家、朝廷权贵早就腻歪了咱们这俗人喜欢的三两事,都在追求一些特别的刺激。”

“说不定那苏家小姐其实在江南有个未婚夫,她是背着未婚夫在外面偷情?”这个话题很快就人被否诀,因为它太不合理了,“嘿,有谁能把婚书送到丞相府上?京城里的大姓氏都快让她爹给杀绝户了!”

“说不定是宫里的哪位皇子呢?”那人还是不服气。

“丞相十五年前在京城杀过的皇子皇孙怕是能躺满你家后院!”

“呸,竟是如此凶人!难怪总有传说圣上近几年对他愈发疏远!”

“——好了好了,都听我说!”为首的长者拍打桌子,“照我看,这事肯定没有你们想的那样龌龊。”

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依我看,这苏家的大小姐肯定是单纯在逗那穷小子玩呢,等过几天腻歪了就干脆一脚踹开,然后欣赏他经历大起大落的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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