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庐州,宁海镇。

弦月如钩,高挂天际,屋舍井然,灯火如织。

清凉似水的夜色之中,却隐约听见一阵紧锣密鼓般的脚步,有一队人,皆披玄衣、着轻甲,健步行于巷道。

他们的甲衣映射着粼粼的月光,他们的眼神一片肃杀,他们的佩刀上还凝结着入夜的雾汽。

周围亮着灯的房子里,传来窃窃的议论声。

“官差老爷们怎么大晚上走动了?”

“昨晚上镇东李大善人家里遭人闯了进去,满门血洗,没留下一个活口,兴许是和这事儿有关……”

“嘶,大晚上讲这事,你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打头那位捕头,便是镇衙门的巡捕牌头苏大人吧,年纪轻轻屡断奇案,果然是英雄出自少年辈。”

此言一出,几户人家窗户纸的灯影上,又浮现出少女的窈窕身姿。

更有胆大者,偷偷戳破窗户纸,露出少女秀气的眼睛。

她们的目光带着些许敬畏和仰慕,落向一行人中,为首的少年郎。

这位巡捕牌头身长八尺有余,肩宽腰窄,身形英健,一看便是习武操练多年。

笠帽之下,是一张英朗的少年面孔,一双丹凤眼,眼神凌厉之中、又夹杂着经事老练的气质。

少年捕头身后,紧随着一高一矮两名下属。

修长的男子,年纪约莫四十,留着长长的胡须,按刀而行,大气稳重。

粗短的大汉,却也修七尺有余,浑身都是硬疙瘩肉,满面硬茬胡须。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那大汉听到屋舍里的窃窃私语,眼睛瞪如铜铃,扫过那一扇扇透出烛火的窗户,粗声粗气道:

“宵禁之时,不得私窥公务!”

话音落时,周围的灯火立刻熄灭了大半,不少好奇窥探的身影,纷纷从窗边退回。

大汉满脸厉色,还想出言警告,为首的少年捕头却是抬手制止,声音沉着:

“大奎,李府灭门案已致人心惶惶,莫要再惊吓到百姓了。”

那个叫大奎的汉子立刻敛声。

行不多时,有下卒上来禀告少年捕头道:

“苏大人,此路尽头的老宅便是贼人窝点。”

少年捕头苏逸之点点头,脚下步子又紧了些。

临近贼人的藏匿之处,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镇东李大善人府上遭屠的场面——

庭院之内,遍地伏尸,主家连带着仆从,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一家之主的李大善人,倒在卧房里,身上被长刀贯出了几个血淋淋的口子,肠子都翻了出来,死状极其凄惨。

那伙闯入者,不图财,只杀人,而且杀完就走,利落得很,李府内的护卫顷刻之间被杀灭,可见贼人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而且来头不小。

寻仇?

还是对家请的杀手?

知县府上查了一日,依旧是不知道原因。

李家虽是豪门大户,可家主李大善人的民间称呼,却不是虚言。

只因四年前,祸星天降,一场大旱,席卷大隋十六州,旱灾又生蝗灾,老百姓种的粮食都被吃成了光杆,一时间民不聊生。

尤其是此处宁海镇,位于灾害中心,粮仓早就空了,可朝廷的赈灾粮久久不能送到,千万百姓背井离乡做了流民,以求一线生机。

当是时,李府作为地方豪强,李大善人做主,府上的粮仓布施百姓。

大灾之年,一碗粥可能就能救了一家人的性命。

李府一袋一袋地搬出粮食,一锅一锅的稠粥熬出来,不知道救了多少灾民。

然而天灾面前,再殷实的家底也堵不上粮食的无底洞,不出三日,李家粮仓已然见底。

那一晚,李家家主站在饥民百姓面前,不免声泪俱下:

“余粮将尽,难以维持。”

“李某思虑良久,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能救济所有人,但能救济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使父老乡亲们绝了后!”

饥民默然。

李家三日的布施,已有仁义在先,何况逃难的路上,生死未卜。

孩子虽然是亲生骨肉,这一别不知能不能再见,可总好过饿死在逃难的路上。

于是百姓们家家户户将孩子送到李家,哀哭作别,剩下的大人各自逃难,谋求生路。

灾平之后,李家的善举有口皆碑。

家主李大善人的名声,也传遍了整个宁海镇。

此事距今已经有三年了。

可是谁能想到,三年之后,那行善的李家,却落得个如此的结局?

回忆着往事,苏逸之领着人手,已经赶到了那栋老宅门前。

宅子的大门红漆剥落,铜制的门扣也已经生满了绿锈。

这宅子原本荒废了几年,如今却做了贼人窝点。

苏逸之回头示意了一下,身后跟着的长须男子立刻会意,带人向着宅子的侧门抄了过去。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