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赵金芳虽然压根就没指望田家兴夸奖自己的儿子,但是,如今儿子已经大了,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田家兴嘲弄和贬低自己的儿子。那一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赵金芳本来已经忘了,田家兴的话让往事一下子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她很不理解,田家兴为什么还是想方设法毫无顾忌地挖苦自己的儿子。赵金芳虽然不理解也很气愤,但是,她还是不想和田家兴计较。不管儿子的志向能不能实现,儿子的话让她依然很高兴。高兴归高兴,她也知道人生有多艰难,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很多时候,虽然你已经尽力了,也已经看到黎明的曙光了,正信心百倍兴高采烈地朝着曙光前进的时候,却意外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美好的梦打的粉碎了,一切又都回到原点,一切都烟消云散。往往也有这样的情况,当你已经绝望了的时候,却又时来运转,眼前一片光明。社会风云变幻莫测,有的梦想成真,有的则遗憾终生。尽管世事沧桑,儿子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期盼还看不出眉目来,但她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期盼,依然对儿子寄托了极大的希望。赵金芳本想说田家兴几句,转念一想,大过年的,大家都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别惹得大伙都不高兴也就忍了,只好十分严肃而又违心地批评自己的儿子。

“天明,你二姨夫说你几句你就受不了?你要知道,如果你将来不成器,不用人贬你,你照样一文钱都不值!你将来什么样,能不能实现自己说过的话许下的愿,就看你有没有志气了!娘不希望你能当多大官,只希望你不要让关心你的人,脸上无光抬不起头来!”赵金芳对儿子说:

李天明一看母亲生气了只好低下头不言语了。李天明已经很委屈了,其他人本不应该再说别的了,让人想不到的是,长生也竟然嘲笑起李天明来。

“你就是嘴硬,不行就是不行,不服也没有用!就你这个样还当县长呢,不要饭就不错了!”

谁也没想到长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愣住了。赵志成很生气,说道:

“长生,其实每个人的嘴不可能都一样,有的大有的小。拳头也一样,有大有小。所以,有的人可以把拳头塞嘴里去有的人就塞不进去,这不算啥。要想有出息出人头地,别的都靠不住,还得好好念书,实实在在的学点真学问、真本事,才能有个好前程。长生,你比天明大,是表哥,不应该说那种话。”

“你偏心眼!你光说俺咋不说李天明呢!”长生不服。

“天明要是错了,表哥也照样说他!好了,你也别生了,咱们都是表兄弟,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才对,不然的话,人家笑话咱们的!”

董世忠是个老实人,心里咋想嘴上就咋说,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拐弯抹角,更不喜欢像秀才似的酸溜溜的咬文嚼字。他很赞成李文翰和赵金芳的为人,这倒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庄稼院里的人,在他看来李文翰和赵金芳虽然是农民,李文翰每年几年书,赵金芳一天书都没有念过,家境又一直很贫寒,但是,虽然穷。但是有志气有骨气。在为人处事上,不是那种目光短浅、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而是坦荡大度,从不以貌取人的人,能容下事也能容下人。而田家兴,除了吃皇粮挣现钱外,在其他方面甚至还不如一个老百姓。董世忠最讨厌田家兴自命不凡的思想和做派。心想都各自过各自的日子,李文翰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看不起人家也就罢了,干嘛把人家大人和孩子都贬斥的一文钱不值。别说还是亲戚,就是有点恩怨的人也至于这样。

“家兴,俺赞成文翰和三妹妹的为人,这倒不是因为俺们都是庄稼院里的人,在俺看来,他们两个虽然是农民,而且文翰文化也不高,三妹妹还没有文化,家境也一直很贫寒,但是,他们穷的有志气有骨气,在为人处事上坦荡大度,不是目光短浅、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既能容下事也能容下人,令人佩服。俺也没多少文化,也没见过世面,知道的事也有限,心里咋想嘴上就咋说,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拐弯抹角,更不喜欢像秀才似的酸溜溜的咬文嚼字。但是,俺清清楚楚地记的孔夫子说过的一句话——学而优则仕。不管咋说,学习好、有志气总不能说是坏事吧?你自己说,你的那些看法和说法,哪一样合乎情理?人生三穷三富过到老,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比别人强,说话要有分寸。”董事长说。

“俺不反对他有志气,但是,有志气也不能狂妄自大说话不着边际啊!”

“俺不觉得天明说话不着边际。依俺看,天明如果一直这样好好地学习下去,在其他方面再锻炼锻炼,当个政府官员没问题,当县长也不是不可能的。无论是过去,有很多少事看起来违背常理,但是,最后不都成为了事实了嘛?如果仔细琢磨琢磨,看似不符合常理,其实都在情理之中。别看三妹妹和三妹夫眼前日子过的难点,等五个孩子都长大了,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到那时候,咱们几家未必都能赶上三妹妹和三妹夫!”

“你说的这些大道理俺不是不懂!谁都疼自己的孩子,谁都望子成龙,那得看他是不是那块料,有没有那个条件。如果他不是那块料,也饿米有那个条件,就是把他夸到天上去也没用!”

“你说,如果孩子不是那块料,就是把他夸到天上去也没用。反过来可不可以这样说,如果是那块料,就是把他贬到地下去也白搭,他照样能成才!孩子有没出息,是不是那块料不是看他的面相,要看他有没有志气、有没有上进心、努力不努力,有没有真才实学真本事!至于条件,有多少有条件人家孩子,长大了以后却一事无成!说到人的相貌,朱元璋长的丑不丑,可是,最后当皇帝的是他,而不是韩信也不是张良和萧何,你能说清楚为什么吗?现在孩子们还都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别说天明,这么多孩子,谁知道他们将来都有多大的出息!孩子还小,应当鼓励不应该指责嘲笑他,不然会伤了孩子的心!家兴,文翰家的日子终于开始抬头了,大人孩子的脸上也都开始有笑模样了,大家为他高兴才是,不要说让人不高兴的事。”

田家兴与李文翰在结婚前互相不认识,婚后都各过各的日子也没有什么瓜葛,不知道他为什看不起李文翰。而且,更看不得李文翰比自己好,希望自己永远都比李文翰高一头。如果李文翰比他强了,就好像往他心口窝上捅了一刀子一样难受。另外,他心里还不平衡,那两年,李文翰不仅多灾多难,而且,那一次都是要命的灾祸,他满以为李文翰再也翻不了身了,没想到,李文翰居然大难不死,一次次地倒下又一次次地爬起来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去年出了一次民工一下子挣了那么多工分和钱不说,还成了什么红旗手。当红旗手倒也罢了,回来的时候县长还接见他,不但和他握了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奖他。本来让他已经够嫉妒的了,后来县长竟然还为他的工分的事,专门派通信员到城关村跑了一趟。李文翰不过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平民百姓,凭啥这么打腰!身为一县之长这么做又多掉价,多失县长的身份。田家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还有赵金芳的事,王主任和李文翰、赵金芳根本就不认识,居然也狗拿耗子管闲事,不仅没惩罚赵金芳还把所长训了一顿。这次出民工,又让李文翰名利双收。心想,我田家兴在政府伺候他们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咋就没有一个人替我说句话呢,公平吗。一连串的事让田家兴百思不得其解。董世忠一说李文翰好,田家兴的嫉妒之火又立刻燃烧起来。

“他去年出民工半年挣了一年的工分,还挣了不少现钱,他咋苦了!这还不说,他推几趟煤、拉几趟脚,挣得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都多,谁能赶上他!他还想咋地,难道比县长挣得还多才称心如意!”

“你说这话俺可不赞成!你一年三百六十天,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庄稼收也罢不收也罢都按月发工资,到时候就拎着袋子去领粮食,你说,还有比你更好的吗?再看看老百姓,都是地里刨食吃,从春种到秋收,不管是酷暑严寒还是刮风下雨天,都得拼死拼活地干,就这个样,年成稍微不好就缺吃少穿,到底谁比谁好不是明摆着吗!文翰是挣了点钱,你知道他出了多大的力才挣了那么一点钱吗?再说了,这样的事—辈子能有几回?家兴,俺真弄不明白,你和谁攀比不行干嘛非和文翰攀比不可?跟他比你觉着有意思吗!”

“家兴,那几年他困难的时候你咋不和他比呢!今年他刚好点你就和他比,你要是觉得文翰挣得比你多你俩就换换,你把你的工资给他,他把他挣得工分给你,你干嘛?家兴,所有的亲戚都高看你一眼,可你呢你眼里有谁?每年过年你不是说些扫兴的话就是说些七三八四的玍古话,弄得大伙心里都不痛快。你说,你是拜年来了还是斗气来了?田家兴,你过去的毛病不但没有改,如今又添了新毛病了,你的心里到底是咋想的!”赵老太太气呼呼地说。

“你看你,俺又添啥新毛病了?”

“过去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恨人有笑人贫。意思是说,谁要比他的生活高了,他就嫉妒谁恨谁;谁要是比他低了,他就看不起谁笑话谁。文翰去年是挣了点钱,那钱挣得容易吗?起五更爬半夜风里来雨里去,一颗汗珠子摔八瓣出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才挣了那么一点钱,你难道不知道吗!前几年他们的日子过得那么艰难,你帮过他们吗?你说过一句暖人心的话吗?今年他们的日子刚有点抬头,你就像喝了一坛子老醋似的酸溜溜的,有你这样当姐夫的吗!这还不说,天明还是个孩子,他碍你什么事了!你年年都不三不四地说他一顿,你到底为啥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碗水能看到底,一个人将来什么样谁看能得透?别人说话你总觉着不好听,说你两句你就委屈,当你说别人的时候,你想过别人的心里是啥滋味吗!天底下的人,虽然优比别人强的地方,也有不如人家地的方,不能老鸹落到猪身上,管看见别人看不见自己黑。一个人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当官,要想让别人尊重自己,首先要尊重别人。不然的话,你把自己看得比谁都高,不是瞧不起这个就是看不上那个,人家虽然不说啥,但是,谁还和你来往?田家兴,你要明白,看不起别人就等于自己臭自己!”

“这不是在闲唠嗑吗,你们都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再说了,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不听,干嘛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

“家兴,乡亲也好亲戚也好,都各自顶着各自的天过日子,过好过赖全凭自己的本事。如果谁有了困难能帮就帮帮,不能帮就算了,不要对别人家的事品头论足。至于孩子们,各自有各自的爹娘管教,如果想指点指点他们,就从正面说几句,不想说就不说,干嘛连嘲笑带讽刺地刺激孩子?在前程上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造化,不能把话说早了说绝了!家兴,今天你们都回来了,为了全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顿饭,你就少说两句吧!”赵老汉有点烦了,又对儿媳妇说:“孩子们都饿啦,你们几个快去做饭!”

“走,都上东屋去,东屋里有好吃的,去晚了可就捞不着了!”二嫂一看公公和婆婆都不高兴了,怕孩子们害怕赶紧领着他们走了。

“天明,咱娘给你做了不少好吃的,走回家吃去!”赵志成说。

“咱们走了,俺妗子该不高兴了。”李天明犹豫不决。

“不用怕,你也不是上别人家去,她不会不高兴的!”赵志英说。

李天明原本就打算去干娘家,便高高兴兴地跟着赵志成和赵志英走了。赵志成和赵志英领着李天明去了自己家,进了屋就把所有好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子。

“吃吧,愿意吃啥就吃啥!”

“二哥,姐,二姨夫干嘛老看不起俺?”李天明一边吃一边问。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以为他比谁都强,所以,看不起任何人!要不是怕咱娘,照样像对你似的对待哥和你姐!”

“天明,你不用怕他,看他能把你咋的!”赵志英愤愤不平。

酒枣是孩子们最爱吃的零嘴,二嫂到了东厢房,打开一个坛子给每人一大把酒枣。一看李天明没来,问儿子李天明上哪去了。赵志达说俺没注意,不知道他上哪去了。二嫂揣了两把枣就找李天明去了,房前屋后前院后院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李天明的影子,一想可能去大嫂家了就去了东院,进了屋一看李天明果然在,这才放了心。边往李天明兜里装酒枣边说:“你二姨夫就那样,说起话来着三不着四的没正事,别生气了,去和你姐、你哥去玩吧。”

赵家人多,八大盘子八大碗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上房和西厢房各放了一张大桌,大人都在上房,小孩都在西厢房。赵老太太担心孩子们吃不好,再加上和田家兴生了一顿气,就和孩子们一块去了西厢房。

小孩子吃饭本来就着急,加上也都饿了,进屋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因为李天明刚才受了委屈,赵老太太特意给李天明夹了一块肉。

李天明知道姥娘为什么唯独给自己夹了一块肉,为了让姥娘高兴,也给姥姥夹了一块肉。

“姥姥等会儿再吃,你先吃吧。”赵老太太说。

“姥娘,您不吃俺也不吃。”

“人懂事不懂事不在岁数大小,有的人不仅一辈子都讨人嫌,而且一辈子也不知道因为啥。你们都是姥姥的好孩子,一要学会懂事,二要念好书,长大了以后不仅都到城里去做事,而且做大事!”赵老太太高高兴兴地把肉吃了。

上房的人一看赵老太太没来,都有点坐立不安。二嫂知道婆婆在西厢房,赶紧去了西厢房。

“娘,你赶快过去吧,大伙都等着你开席呢!”

“等俺干啥,让他们先吃吧,等孩子们吃完了俺就过去。”

“娘,您这是何苦呢,和他治气你能治得过来吗,算了,快过去吧,要不俺爹该着急啦!”

“你说,天底下哪有他这样的人,四六不懂!俺一看见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怕其他人不高兴,俺说啥也不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赵老太太一进屋,除了赵老汉都站起来了,都忐忑不安地瞅着赵老太太。

“都坐下吧。俺也不会喝酒等俺干啥,菜都凉了,赶快吃吧。”赵老太太说。

“等你干啥?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你这一家之主啊!”赵老汉笑着说。

“亏得你抬举俺,要不俺都忘了俺是一家之主啦!”赵老太太明白丈夫的用意笑着说。

田家兴知道老太太在敲打自己,敢怒不敢言。

“一家人一年就这么一个大团圆的日子,今年大人孩子来的最全,各家的日子也都比往年好了,俺和你娘心里比哪一年都高兴!做这么多菜不是为了好看,是让你们吃的,都别愣着快吃吧,都多吃点多喝点!”赵老汉说。

一看老太太高兴了,众人这才放了心,一边互相劝着吃菜喝酒,一边唠家常,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李文翰为了表达对亲戚们的感激之情,还特意买了两盒大前门的烟,轮到他敬酒了,他把烟拿出来首先递给赵老汉一支。

“爹,过年了,您也抽支烟吧。”

“过年啦,爹也破破例抽一支!”赵老汉高兴地说。

李文翰又给其他人每人一支。

“大前门!这可不是一般的烟,和中华烟齐名,是中国最好的烟,只有县长才抽的起!文翰如今有钱了,也开始学县长抽大前门的烟了!”田家兴说。

“要说别人有点钱就烧包俺信,文翰可不是那种人,别说烟卷就是旱烟他也舍不得多抽。文翰和三妹妹都是有心的人,觉得前几年自己的日子过的很艰难,大伙无论是在钱上还是庄稼地里的活上,都没少帮他的忙,所以这才买了两盒最好的烟,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这烟既然只有县长抽的起,俺也当一回县长抽一支!”董世忠开玩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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