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霁太师府。
舒小婉已经在父亲床前守了两天,父亲只是间歇性地睁开眼,然后轻轻扭头看看大厅门口。舒太师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在他还剩最后一丝威严的时候,他命下人撤了床帏,把床抬到大厅,床的后面就是让他入土为安的一方棺材,而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从正大门走进来的那一缕东霁的——希望。
入夜时分,急促的马蹄声终于在太师府门外停下,管家含着泪眼,接过舒义的马绳,哽咽着告诉他:“公子,大人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舒义急步跑进大厅,云敬梧和赵卷赶紧跟上。
那一晚,太师仙逝,太师府挂上白条,上下同悲,舒义一口气没上来,加上长途奔波跋涉,引发旧疾,晕倒在棺材旁。舒小婉艰难地撑着,不让自己再晕倒,她让管家为两位贵人寻了上等的屋子,让他们先休息。
“小婉,你一个人怎么行,我们陪你吧。”两个大男人去睡觉,一个弱女子守夜算什么,赵卷说什么也不愿离开。
舒小婉一边烧些纸钱,一边解释:“这是父亲临终安排的,父亲说,他这一死,东霁朝堂上下来祭奠的人很多,他们明早便会一一前来,我不懂这些,到时,两位兄长自是要前来见见。在这之前,让我单独送父亲一程吧。”在癸乙学堂的时候,舒小婉便唤他们兄长了。
红事白事都是见人识事的机会,一生为东霁奔波辛苦的老太师,连自己的白事都不放过。云敬梧向逝去的老太师鞠躬叩拜之后,随管家去了后房。
不一会儿,整个太师府传来了呜咽的箫声,这是小婉在悲鸣,在送别,在哭泣。悲怆的曲调,引得赵卷止不住地抹眼泪,感同身受。
云敬梧自也是睡不着的,癸乙老师的期盼,舒太师的嘱托。舒太师最后握着的不是他孩子舒义的手,而是云敬梧的,那最后的力道绝不像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他把东霁的未来交给了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太师凭什么这么相信自己?突然之间,云敬梧感受到了千钧重担压肩。
熹妃娘娘的车驾是最先到的,驾车的是江桓公子,母子俩连夜到了太师府,还未进得府里,便听到了万籁俱寂里的那丝呜咽的箫声。
“婉儿每次到宫里来吹的都是欢快的曲调,曲随心,桓儿,这几天你就好好陪陪婉儿吧,不用到宫里来请安了。”熹妃娘娘一边缓步往里走,一边吩咐身旁的儿子。
“是,母妃。”
东霁大王繁帝的三个儿子,就江桓最闲。太子江诸在忙着全国的军政改革,这段时间跑的都是司马大人公孙无我,宫防大统领江夔,和新晋大将军宁泣府上。二王子江酒负责和北缙国的通商事宜,自然是忙着和户部礼部接见北缙国的使臣。像代皇家出席某位大臣的葬礼这样的“小事”,他闲公子江桓就可以了。只是母亲说什么也要亲自前来吊唁,让江桓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还有,小婉那丫头,不知道哭了多久了,如果隔不了多久,他也死了,小婉是不是也会这么悲伤,这几天,江桓想对她说:在他的葬礼上,如果小婉吹这首曲子,他在黄泉路上一定能听到的,也一定能认出她的。
太师毕竟是太师,即使再繁忙,第二天,大王子和二王子还是到了。
醒来的舒义代替妹妹一一应对了前来吊唁的官员,当然,三位王子都到了,还有哪个官员会落下。跪于舒义身后的云敬梧和赵卷把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认了个遍。江诸率领随从威风凛凛进来的时候,赵卷小声向云敬梧嘀咕:“非为吊唁,只是为了想扩大自身的实力。”
江酒冷凝着脸进来的时候,赵卷嘀咕:“吊唁不假,遇事不顺更像回事。”
江夔踱步进来的时候,赵卷嘀咕:“鼻梁高挺,健步伟岸,不可一世。”
国师挥了挥拂尘走进来,赵卷嘀咕:“此人眼斜嘴歪,定是阴险狡诈之人。”
之后进来的人,赵卷都一一为他们看了面相,终于到那名衣着绸衣,头发高高束起的女将军进来,赵卷却低下了头,不敢评判半句。
拜完逝者,宁泣环视一周,问舒义:“小婉呢,我想去看看她。”眼一瞥,瞥见了他身后的两个不熟悉却也并不陌生的人,这一瞥,赵卷把头埋得更低了,而云敬梧仍然厚颜无耻地平视着眼前的一切,一点不避讳宁泣的眼光。
“小婉忙了一夜,刚歇着,宁将军有心了。”有江桓陪着,为免他们相遇尴尬,舒义婉拒了宁泣的好心。“宁将军如果不忙,可以随我的两位朋友去后院坐坐。”早晚得见,心中的芥蒂和疑惑不如早解决了,宁泣看了看舒义身后的两人,同样拒绝了舒义的建议,“我宁泣不与无名之辈交谈,舒公子,节哀,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宁将军,”在角落一言不发的云敬梧终于开口了,“我叫云敬梧,以后,您一定会记住我的。”
云敬梧恭送宁泣,而女将军并未回头看他一眼。一旁的赵卷,始终低着头,猜不透宁泣是在特意维护他们还是打心里瞧不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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