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便地讲,如今朝野的问题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千古不破的故事,简单之上又加了难度——太上皇还在,那可不是位唐高祖、唐明皇,上皇主动退位只是觉得年迈,精神不复往昔,不能长时间理政。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兵权是要牢牢抓在手中的,即使面对自己的父亲,也是要一争的,毕竟史书上父慈子孝的故事还少吗。
兵权之中又以京师四营最为关键,毕竟地方失控,短时也只是藩镇,有时间处理。京师四营若是不好,那性命便在旦夕之间了,一堵宫墙可阻挡不了十万军士。
所以以陛下潜邸时的侍卫侯志远、元年龙禁尉侍卫出身的贾琏等为首的就入了京营为将,通过逐步蚕食的方式控制京营。
但侯贾二人的特殊出身对二人掌握京营,即是便利,也是一道割袍关。其中贾琏最为严重,一则其祖父贾代善在嘉祥年间做了近十年的京营节度使,一般人可干不了这么久的;二则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是贾琏的妻家。
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联络有亲,王子腾还接的你祖父贾代善的班。在这京营里的所有人最初看来,他贾琏和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异姓兄弟,有利益勾连着,比亲兄弟也不为过。
可贾琏一下场,就杀了在营里做了十来年的鲁元应,用的理由还是贪污,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不讲道理。众人心内都想,那鲁元应是你祖父在时就给他看门执戟的卫士,若论远近,怕是这营里的中下阶武官中没几个比他还近的了。
到了你妻家的王子腾接班,他也是勤勤恳恳,方升了权理协领,只待时机,就可以转正,可如今......
不由得有句,“狗儿的,有这么办事的吗?”
侯志远就简单多了,他是修国公府旁系,同现在当家的修国公血缘差的有点远,再則修国公府原本根基便不在京中,便是得罪了些,也没人不开眼,凑上前去挨刀。
说来那鲁元应还有一事未了,贾琏没找到机会,便一直耽搁着。
这上面说的乱吗,我贾琏觉得怕还不够乱,更乱的在下面。
原书写贾府已至末世,何谓末世?对于像贾府这样的仕宦勋贵大家,末世有两大特征:一是子嗣凋零,二是礼教衰败。
前者涉及立家的根本,在封建社会中,或者不止限于此,所谓权势富贵,先有权后有钱,权钱相依。权力永远不会处于真空,必须有人继承,但有人还不行,还要有能,无能无以守家业。
世界是公平的,但又不太公平。一个人即使是出生富贵之家,也不一定能成才,就成材率而言,士族大家能提供的多为起步更高的平台、对上升所需资源的高获取、对失败的高承受能力。
贾府人丁少,林家更少,五代列侯、诗书簪缨之族,单传到林如海这,没了!无后,便是再大的权力富贵,也如过眼云烟,随风化。
贾府呢?第四代人中,仅以荣府举例,有长房的贾瑚、贾琏、贾琮,二房的贾珠、贾瑛(宝玉),贾环,一代六人,死了两个——还是嫡长,剩下的一个有能而无德、一个有德而无能、两个少描而无所能。(注:这里的能指的是仕途经济的能,可处事而攀高附下,不是诗词才子的能。)
生的四个俱不能入仕途经济学问一道,再加上本朝所规定的降等袭爵对大家族的人才产出更加严苛,原非前明勋贵可比,君不见英国公、成国公之事乎?那才是真正的与国同休,如今算个啥。
所以贾府到此便已末路,当然贾母还是有些见识的,见男子无用,便用女儿家的做买卖,先头嫁贾敏,后头卖元春都是无奈之举(说卖其实也是赞美,唐时杨炯的《从军行》中不是有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话,只不过元春卖的不是文武艺罢了,但原理相同,喵呜)。
但后者比前者更疯狂、也更找死,贾敏嫁的林如海还只是隆兴帝心腹,元春則直接找上了原主,简直了,活生生将斗争水平拉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特别还和江南甄氏挂上了勾。贾琏在得知贾母欲要送探春入宫,重走书中原路时,不由得想抓起老家伙的衣领,问问那位老太婆,她是不是忘了嘉祥年间她们做的事了。
我曾有过龌龊阴暗的想法,养在她膝下的那三位,明上是侯府千金、荣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夫人所教养,将来许是能嫁的好些,有所回报。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事情逐渐摆脱控制,最后狂飙奔向火葬场,俱付灰烬矣。
末世的第二特征仅以东府的爬灰,西府的官爵两赐,便可见一般。东府的不用说,爬灰的爬灰,只可怜那美人早衰,但美人虽美,心有不美;西府呢?爵位是贾赦的,官职给了贾政,治国治家,我还未见过,有一位顶着皇冠却把国家权力给了弟弟的皇帝。
政出多门,則有疑议生,疑议生則废立起,废立起則权臣擅命,权臣擅命則强臣篡逆,这便是致乱之源。封建家长制下,西府的权力格局可以说败坏了封建道德礼教所提倡的忠孝观的存在依据。物质基础不在,便无所谓忠孝可言。
更让贾琏寒心的是,上皇当年还同意了,当然贾琏还是要感谢他祖父的,毕竟还有一个法子,使名实相和。
话说回来,礼教是维系政治体制的理论依据,国是大家,皇帝是诸小家之长,上下相辅,以成其教。
如此世道,贾琏当初找那位混蛋老子,托他递名录进宫候选龙禁尉侍卫时,便已不再有求他人之心是了。
杀鲁元应不过是那位计划下的一步,好戏才开场,贾琏只是棋子,从穿越过来,浮华场中一朝覆,求生欲起,便是半点不由人,只留你一条两侧高墙往天砌、中间宽处一尺半的小道。
贾琏做事便是不做事,现在做的都是顺天命、尽人事的买卖。
此时诸校演练已毕,罗辻奇在众军士面前说了些场面话,便让士卒在校尉们的带领下,依本朝军法聚散之道散了。
自己則领着众将官回了中军营帐,再次开起了关于冬日大校所需准备的逐一事项宣导会,重点强调了友谊不重要,争先第一是王道的原则精神,并命诸下属回去都写一份关于这次大校体会心得,已备后来。
至晚,一众齐聚用饭,毕,方散。
贾琏正处轮值,未归家,居营中。
七日后,陛下遣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到京营节度使衙门,明示诸将校,今岁冬日大校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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