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沉睡了多久,深睡中的李鉴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汗。

手中的册子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桌上那人仍然在均匀地呼吸。

宗诏拿着长长的口供央求了守门的禁卫许久,叫了几声见里面没有回应,轻轻推开门见殿下许是累狠了,没有回应,忙叫小内侍进来把殿下请到床上,盖好被子复又退了出去。

那路上数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忽而回头看向李鉴,声音冷冽又清脆地喊道:“二郎,我的二郎,是你吗?”

“娘亲,我是二郎!”

那些个女子又齐齐笑了笑“我的二郎长大了。”

正在李鉴要跑上前去仔细看看那些女子的模样的时候竟然一睁眼发现自己到了不致名的大街上。

沿着漫长的街道走了数个时辰已经累的汗流浃背。

六月的天,又闷又热,风一刮火烧火燎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燃起来。李鉴找了个临街的小摊贩坐下来想找摊主要碗凉茶喝。

对着那小贩说了半天,那小贩竟没有任何回应。他走过去推了推小贩,那人竟然被砰的一声消失在眼前,浑身汗毛炸起,“难不成这是虚幻的?”略等了会发现街上诸人各做各的,没有人两两说话,行色匆匆地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着。

李鉴自行倒了那小贩摊上的茶壶,明明是一翁茶色的水,喝到嘴里竟然一丝味道都没有,好在还是水的触感,喝下去倒也润了润喉咙。

喝完茶,继续朝人多的那个方向走去。

路上有吆喝声,有狗在绕着人走路,也有麻雀来来回回地在幌子上钻来跳去,可惜那些招幌都没有名字,竟然都红绸的空白。

隔着十几步一个的瓦子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唱些什么,走近了也听不清是在唱什么,好似那声音一直都是那样远远的躲着。

忽而,李鉴发现行色匆匆的人群里有人好像站在那没有动,李鉴忙向那人跑过去。

明明就几十步的距离,可是和那人却怎么都触不到。

“你可是活人?”李鉴急声问道。

那人瞬间幻做虚影,几乎就要隐匿了去。

李鉴又急忙问,“你别急着躲开,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对吧?”

就要消失的影子突然变成了一件空着的衣服,朝李鉴走近了几步。

李鉴看见那没头没手的衣服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你且停下,站在那里和我说话。”

那衣服里的人似乎隐身般掀开帷帽,“你怎么发现我的?我和这些人不一样?”

李鉴点点头,“他们都是南北两边漫无目的地走,只有你是站在人群中间。你的声音也不是本来的声音吧?”

衣服动了动,看得出来是在点头,“我无法在这里现身,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李鉴问:“你是何人?”

姜星怡竟急了起来,隐身躲在衣服里,想赶紧给自己编个身份,十几息过去了,才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李鉴说道:“我是李二郎,汴京人,你说话也是汴京的官话呢?”

姜星怡想定后说道:“我是梦烛星君,管人梦境的。李二郎你在想什么竟然入了我的梦来?”

说完抬头挥了挥手,将外间的时间流速放慢了数倍,“我把时间放慢了,但是你也不能长久的待在我的梦里。”

街道上的人就像瓦子里的皮影戏人偶,放缓了动作,晴空万里的天也一瞬间不再燥热,一丝丝凉意从招幌上跌落,李鉴朝姜星怡作揖行了一礼道:“好叫星君知道,前一秒我仿佛还在想官场上的事,下一秒就到了这街上,两眼茫茫不知所向,找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得这处福地洞天的出口。”

姜星怡:“你有没有想什么人?”

李鉴听到这星君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内心想着,我并没有想谁啊,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向我使刀子呢。

姜星怡能听到他内心的想法,摇了摇头,又问,“你没想过你娘亲吗?”

娘亲?太久远的字眼了。

忽然眼前一黑竟然又滑进另外一个黑暗的空间里。

从记事起身边的内侍官换了无数,除了福宁殿的官家没人敢在太子殿下耳边提起圣人。

一开始圣显皇后去了后,李鉴每每夜里都会偷偷哭,三个乳母都暗暗抹眼泪,起居郎告诉官家以后,官家把乳母们叫到大庆殿里耳提面命,敦促他们要好生开导太子。

那过后姨母经常把小李鉴抱去自己的宝庆殿,亲自给李鉴喂食换洗,夜夜安抚入眠,一连数月,连官家来了都不能侍奉。

官家心疼太子,竟有时把人带到福宁殿偏殿去亲自哄睡。

那个时候淑妃每天早起之后在跟大娘娘请了安以后便回到宝庆殿等着内侍官和乳母把太子带回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把李鉴照顾的面面俱到,但是宫里长大的人早熟的多,还是能看出来,这个淑妃姨母是有私心的。

因着太子在自己宫里,官家就算夜宿别的妃嫔宫里,或在半夜,或在早间总会亲自或遣贴身内侍官来问问。

大娘娘也心疼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年节上,变天了赏赐就没断过。

一时间看人下菜的内侍省绫罗绸缎、鸡羊鱼肉、山珍野味不要钱似的每天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宝庆殿送。

两年后的一天,李鉴发现姨母晨间的早膳吃的不甚有胃口,干呕不断,午后更是感觉胸闷气短,太医一来诊脉,竟然已经怀了三个月了。

三年里,除了钱婕妤生了个跛脚的三皇子,又来了一个喜脉。一时间两宫的赏赐更是堆山填海的来了,官家把杨淑妃搬到了蓬莱殿,连带着太子一并住了三进院落的蓬莱殿,太子的院落里除去三个乳母又加了四个贴身内侍官和二十多个粗使内侍。每日杨淑妃依旧会把太子接到正殿里使用三餐,吃罢晚饭后太子向姨母拱手行礼后告退独自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看书识字,一看就是大半夜,有时三更梆子响了太子还在书桌前看书。

乳母跟他说淑妃现在身子大了,不能再缠着姨母了,太子年纪大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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