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戈推门进屋,凌宸正架着右胳膊,半靠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摇啊摇。左手拿着一个梨,一会儿咬一口,一会儿一哎呦。

听到房门响,他以为是老婆子去而复返,还在闭着眼睛吩咐:“晚上的饭,晚点做。等皎皎回来,我们一块儿吃。”

沈长戈走近,脚步声有异常,凌宸猛然掀开眼皮,一见好兄弟,快速扔了梨挡住脸。

“哎呀……你怎么来了?快出去,快出去……哎呀,没脸见人啦。”

沈长戈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的好哥哥的确见不了人,因为没有脸。

咋说呢?左半张脸高高鼓起,泛着青色。右眼眶肿胀,眼睛只剩一条缝隙。右嘴丫子血乎乎,好像刚吃完死孩子。

沈长戈终于理解,姚皎皎为什么要说“阿宸会不好意思”。

都过去十几天了,那伤口依然触目惊心,想他挨揍当天,该是怎样凄惨形状呢?

沈长戈挪开目光,试探问道:“你要离开这里吗?”

他倒是不担心姚皎皎会虐待凌宸,但他害怕他哥哥控制不住嘴皮子,姚皎皎再控制不住脾气。

“不不不……”

让他走?怎么行呢?凌宸忘了捂脸,连忙摆动左手臂,找一些说服不了任何人的理由:“我现在挪动不了,你别看我腿是好的,但是病了这么多天,它没有劲儿啊,走不动。你要派人来接我,那就是派人来看我热闹呢。这张脸怎么见人,以后我凌花少在江湖上,还有半分威信吗?你得为我的脸面着想啊!我在这里挺好的……”

凌宸将目光投向门口,声音压低了一度,贱兮兮:“皎皎,你回来啦?外面热不热啊?过来吃个梨……”

“嗯……还行啦!”

姚皎皎的杨柳细腰轻轻摆摆,小碎步走近床榻,拿起一只梨,小小口的啃了一口,含羞带怯,关心道:“阿宸,你在家里听话吗?有没有觉得无聊啊?”

“没有啊,每天在屋子里等你,是我最开心的事。”

“哦……我每天在外面忙碌,想起你在家里等我,也觉得很开心呢!”

沈长戈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又不知道想说啥。

这若是没有第三人在场,他们俩会不会啃到一块儿去?

沈长戈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眼力见儿的人,一句废话都没说,从容转身,稳步离去。

他找了卫兵给凌家人传话,报了平安。再转回草场时,刚刚压下去的惊心又肉跳了起来。

他的宝贝女儿正被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抱在怀里,骑着小黑马满草场转圈圈。

“那是谁?”

沈长戈黑着脸,声音很冷,刚刚他家女儿吵着要爹爹,离开一会儿都不高兴。现在远远瞧见都当他不存在,跟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笑嘻嘻。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自家小嫩白菜被别人家小猪羔子拱了,咋看咋生气。

“那孩子才好呢!一会儿走近了,你瞧瞧,保管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谁的儿子。”

与老丈人的防备与嫌弃不同,丈母娘看女婿,咋看咋满意。

“你走之后,我陪着曦儿骑马,刚刚逛了一圈,她就指着东方叫哥哥。我往那边一瞧,有个小男孩儿探头探脑,怪好玩儿的。我就叫人把他带了来,说上几句话,更喜欢了,咱们曦儿也喜欢呢!”

沈长戈酸溜溜道:“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身上有没有虱子?有没有病?会不会心术不正,伤了曦儿……”

“这一点你放心,这孩子是绝对的正经人家出来的,没有比他家更正的人家了。”

吴岁晚话音一落,小黑马哒哒哒跑过来,未曦欢欢乐乐地呼唤。

“爹爹……”

“哎,爹爹在这里,玩的开心吗?”

沈长戈大步跨过去,把小肉团子抱在怀里,不着痕迹地检视着宝贝有何不妥。

再看小男孩儿,白净的脸上带着浅笑,捋着衣摆,不慌不忙,按部就班,仪态优雅地跨下骏马。

“晚辈庄太川,拜见沈将军!”

小小的人儿,礼仪标准,态度恭谨,眼角眉梢,都带着世家公子的矜贵之气,举手投足都让人如沐春风。

原本没什么,沈长戈以为那一丝熟悉感,源自孩子的脸是缩小的庄致康。直到吴岁晚笑意盈盈牵起孩子的小手,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热情。

“太川,口渴了没?”

“太川,你平日读什么书?”

“太川,你长的好看,不用太过拘谨,多笑笑。”

“太川,你若喜欢小黑马,每日都可前来,骑上几个来回。”

“你父亲管得紧,你就偷偷地来,我让他们保守秘密……”

庄太川双颊绯红,摸着小黑马的脖子,确认道:“婶婶,我明日还来,还可以骑小黑吗?”

吴岁晚笑弯了眼睛:“当然,婶婶等你,妹妹也等你。”

“好,谢谢婶婶。”

“沈叔父再见。”

“妹妹再见。”

庄太川端正行完礼,又迈着小小四方步走远,比很多活了几十年的大人都要稳重。

沈长戈偷偷叹息,终于明白了吴岁晚的喜欢,想来未轻煦的小时候,就是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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