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了腊月二十五,大寒。那一日,雪下得特别大,凌冽的寒风刀片似的刮得脸上生疼。仓神庙的更漏显示申时一刻了,李峑还没有出现,李府也不见人前来通传。骆疆在廊下徘徊良久,等得有些焦急,这定是出什么事,她可从不迟到!
这一日,卯时刚过,李峑还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突然后背似乎被人推了一把,突然惊醒,心下空荡。起身四顾无人,漆黑寂静,外间传来小唯平稳的细微鼾声。李峑知是发梦了,随即躺下继续睡,却辗转反侧再难以入眠,也记不起刚才的梦境……好容易挨到天边第一缕晨曦映入房里,小唯伺候李峑起身梳洗,照例准备去给祖母请安。
“小姐!小姐!!”祖母房里的丽娘一声高过一声,急促地呼唤着李峑,伴随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峑心中一紧,抓着未系好的披风带子推门就跑,怕是祖母不好了!
饶是太夫人屋里的炭火烧得暖如三春,李峑的心却比屋外数九寒天的风雪更冷。祖母还似以前睡着的模样,慈眉善目,安宁祥和,却任凭李峑一遍一遍地哀戚呼唤,也再也不能有所回应,再不能用饱经风霜的手去摸摸宝贝孙女的头。
——太夫人过世了,从此不必再忍受疾病的痛苦,登临极乐。
李峑伏跪在祖母床前,哭得不能自已。
郭妈妈忍住悲痛,一面悉心料理着府中一应事务,一面差人快马加鞭给李百户报丧。
李峑一时间六神无主,哀伤不已,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父母兄长自她幼年便远赴边关,她是由祖母一手照看长大,感情自比普通祖孙亲厚。祖父死于战乱,祖母于乱世中独自支撑家业,养育父亲,早落下一身旧疾,每年冬天甚是难熬。今年冬天来得甚早,祖母,终究还是没等到父亲归来,母子已经天人永隔。
直到家仆禀报奉祀来府里问安,哭得抽抽搭搭的李峑才想起,自己还有未尽之事,未见之人……
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辜负祖母多年的教导,李峑只能强撑着净面更衣,嘱咐家仆引奉祀至偏厅稍坐。李峑一面调整呼吸,一面飞速思考,如今这情形是断不能再献曲元日祭了,还是直接向奉祀请辞吧。毕竟,现下父兄还未归来,李府就只能依靠她一人主持,重任在肩,责无旁贷。
小唯搀扶着戚戚哀哀、弱不禁风的李峑来到偏厅,李峑已经站立不住,晕晕乎乎地刚要行礼,一双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用踏实安稳的力度扶起了她!
眼前的女子再无往日神采飞扬的颜色,一袭白衣缥缈出尘,欺霜赛雪的小脸楚楚动人。一朵白花插在美人鬓间,解释了缺席演奏的缘由。看到女子强撑的模样,骆疆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住,没来由地生疼。
李峑呆呆望着骆疆,怎么又是他,怎么可以是他!
一时间,痛失亲人的悲楚,无人照拂的委屈,失去献艺机会的不甘,被心念之人看到憔悴模样的惶惶,万千伤感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不由得再次潸然泪下。
见美人垂泪,骆疆的手渐渐握紧。小唯眼疾手快地赶紧扶小姐坐下,让小姐从骆疆手中挣脱出来。李峑用尽全身力气平复情绪,带着哭腔好容易吐出几个字:“小唯,看茶。”
“小姐!”小唯抗议,这些天她早瞧出了二人的不对劲。
骆疆赶紧说:“放心,你且开着门。”小唯见骆疆一脸关切,小姐又不再言语,只得留扇门兀自守在门口,让伶俐的小丫头快快送上茶点。
屋外朔风凛凛,白雪萧萧,如柳絮翻飞,又似梨花狂舞。万籁俱寂中,李峑深深呼吸,努力让声线平稳:“骆公子,对不住,我不能献曲了。”
坐在对面的骆疆没有答话,只伸手将小唯呈上的茶杯递给李峑。茶水有些烫,白瓷杯的温度正好温暖李峑冰冷的双手。李峑双手紧握茶杯,拼命让自己镇静下来。
“公子剑舞精妙无双,祭典可另寻乐师献艺,一展风采。”
骆疆闻言神色一冷,双眼微眯。
“我以为,这些日子,小姐是懂我的。”
他说懂他!
李峑脑子嗡地一声,停止运转,一片空白,只怔怔地望向骆疆。
骆疆双眼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没有你,曲不成曲。我可以舞,但我不愿。宁可不献舞,我也不要没有你的这首曲!”
霎时间,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滑落。
不献舞?
对商贾子弟来说,参加元日祭已是功成名就的莫大荣耀,怎么可以如此轻易说放弃就放弃!
为什么,连你也要欺负我!
李峑支撑不住,俯在桌上哀哀戚戚地泣不成声。
骆疆心疼极了,声音有些低沉的克制:“节哀……”
“峑儿,久哭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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