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云中过客行匆匆,雾散留霜知丛丛。

霞光流彩奇争艳,风烟浓尽几万重。

话说那寒逐命、楚怜下,二人与殷子语分别后背道而驰。走有三两日,迎头见座牌坊楼,上书“赤井”二字。楚怜下道:“这牌坊,好生雅致。”寒逐命留心细看,瞧那;光彩熠熠瓷顶下,烁烁放闪是日霞。浑然天成独一座,万里方圆无二家。寒逐命道:“瓷砖玉瓦,上绘千云,确是雅致。”忽见一人赶马而来,寒逐命迎上前道:“贫道有礼!”那人勒停,学样还礼。问道:“道长从何而来?”

寒逐命道:“贫道宋地远来,有事想问。”那人道:“道长但问,我知无不言。”寒逐命道:“此处为赤井?”那人道:“正是。”说话,手指牌坊。续道:“道长且看。”寒逐命道:“不知此处何盛,却立此牌?”那人笑道:“我处陶瓷最盛,方圆千里无人不晓。盛极立名,此牌已经百年之久!”寒逐命道:“百年风霜,难掩瑰丽。此处匠人,天工矣!”那人道:“道长盛赞哩。不知道长此来何为?”寒逐命道:“来此寻人。”那人道:“如此,便不多扰。”寒逐命道:“多谢。”

与之别后,二人往镇中去。约莫十里,进得门来。眼前光景,别处难见。只看那;家家户户门前坐,净瓶玉瓷堆摆多。流光溢彩繁花境,熠熠生辉幻梦情。又见那一幅幅,瓶身风光山水。一卷卷,镜前墨与天连。多彩不见半分艳,雅致清香分外新!楚怜下瞧来心中欢喜,向寒言道:“这些玉瓷儿真是晃眼!”

寒逐命道:“适才有问,此乃陶瓷重镇,天下大半瓷器皆由此出!”楚怜下忽觉落寞,愁上眉头。寒逐命疑道:“不是看来欢喜,怎露愁烦?”楚怜下道:“可惜子语哥哥不在此。他若见了,更觉欢喜!”寒逐命道:“自分别时,不过三日。”楚怜下道:“三日怎么?君不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矣!’这般算来,却是三年哩!”寒逐命闻言语塞,摇头朝前。

走不多远,耳听得锣鼓齐鸣。快走几步,见前方人头攒动,真个热闹!楚怜下又生了兴致,笑道:“有热闹好瞧呐!”说罢,撇开寒逐命快步前去。寒逐命闷声道:“同子语确是登对,生起劲头来一般无二。”眼见走远,迈步追去。

楚怜下来在人后,但见那;重重叠叠似山貌,密密层层如草帘。飞蝗得见惊群散,黑蚁远望慌离团。左右密不透风,楚怜下点石成墩,跳上去踮脚观瞧。这一看,方知是个招亲的热闹。有围方圆之地,四名丫鬟手托红花宝烛,两个小厮在外各执条彩带。有一老者中间立身,看他模样约莫六十,富贵人家。身穿祥云绣纹衫,腰系锦川银丝带。头戴四方员外帽,足下烫金靴一双。左手拄龙头拐,笑道:“今日小女卿茝抛绣球结亲。那位遭中头彩,老朽即认为婿,小女作嫁。”

场中有问道:“你此言,可作得真?”老者道:“左邻右舍在此,众皆为证,如何不真?”又有人说道:“我镇首屈一指,当属卿辰善士。他老人家一言九鼎,出口断无假话!”众人听罢,点头连连。楚怜下闻言发笑。抬头瞧瞧,二楼栏前站着一女,想应是卿辰之女卿茝。你看她怎生装扮,甚么模样?

面如百卉娇欲艳,身若流水绕心柔。眉目如画人中凤,质气怡然若春风。身穿流纹风花雪,腰见金丝玉带旋。有风来时裙边舞,无风自秀满堂娇。真好女子,把个怜下看的出魂。正望神时,耳边厢有话入心。说:“切莫贪欢无警,这家似有妖气!”楚怜下听话半分不动,仍自盯着卿茝。笑道:“你道这小女子身染邪气,怕有小鬼缠她?”

寒逐命不解,疑道:“此言有何可笑之处?”楚怜下转头道:“此言无可笑之处,我笑你哩。”寒逐命更疑,问道:“笑我做甚?”楚怜下道:“我见她瞧你半晌,少时可要捂紧脑袋。”寒逐命闻言抬头观瞧,四目相对,惹那女儿红脸娇羞。

锣声响起,众人欢呼。楼上还未起手,场下便打似热窑。卿茝举手抛出绣球,直奔寒言而去。寒逐命眼见飞来绣球,却是难躲,正中脑门!众人得见,一片哗然。仔细瞧瞧,真好身貌!也就无言,都悻悻散了。那绣球滚至墙根方停,有小厮追着捡起。捧着来在寒逐命身前,笑道:“恭喜,恭喜,遭中头彩,你便是我家姑爷哩!”

楚怜下闻言拍手大笑,随声附和道:“恭喜恭喜,大姑爷!”寒逐命冷脸道:“莫要打趣。”向小厮道:“我如何做得你家姑爷?”小厮道:“适才你被小姐绣球砸中。依照规矩,便做得姑爷。”寒逐命道:“我半分未动,手未接球。只打中我天门就匆匆滚落,怎算接中?”小厮笑道:“姑爷怕是外地来的。”寒逐命道:“外地来的怎样?”

小厮道:“此地规矩,遭中便成,无需接中。”寒逐命一时语塞,不知怎回。正此时,卿辰来前,满面春风。看他上下打量一番寒逐命,笑道:“公子正与我女匹配,真乃天作之合!”寒逐命道:“说甚么‘天作之合’的话来,我却是无言。”卿辰疑道:“怎么?”寒逐命道:“我无过无罪,就要身陷于此?”卿辰闻言有气,说道:“公子此言何意?”寒逐命道:“正是话中之意。”

卿辰道:“古来喜事,正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讨彩,小女许心于你才掷绣球。老朽话赶着路来,正要与你商量。你若不愿,便也作罢,谁曾逼你半分?你话中有刺,老朽当与你折辩折辩。”寒逐命本也是不满遭中作算。见说不过,转话锋道:“此事稍待后议,我有要紧之事需与你说。”卿辰虽有气,礼数仍全。说道:“即有要事相说,还请移步厅上。”说话,遣小厮头前引路。寒逐命点头不语,在后紧随。楚怜下也迈步跟随,暗笑他迂。

来在院中,更见韵妙。只见那;亭台连廊赶星月,圆石铺就方寸间。坛花百种不尽数,池鱼怡然跃水仙。林木各有形色在,时有唱晚天籁鸣。云雨将来入诗画,花鸟风月正兴时。穿过前院,方入正厅。几人分宾主落座,丫鬟请上杯盏。闻香,品茗,归落。卿辰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寒逐命道:“鄙姓寒,名言,表字逐命。”卿辰看他后位道:“这位是?”

寒逐命道:“我一行共三人。那人有事分别,才离几日,此为其妹。”卿辰如释重负,说道:“不知如何称呼?”寒逐命道:“你只唤她楚怜下便是。”卿辰点点头,问道:“适才寒公子说有紧要之事相告,不知何事?”寒逐命舒缓些,正色道:“公家近来可有怪异?”卿辰闻言,脸色惊变。左右打发了人走,才道:“寒公子怎知我家中怪异?”寒逐命道:“晚辈不才,略知些术法。适才在外观瞧,院中似有妖气,故而近场,待散时寻人问问。”

卿辰听罢,沉沉叹了口气。道:“寒公子果有本事!我家中,确有怪异。”寒逐命道:“不知何时出的怪异?”卿辰道:“说来已有半年了。半年前,我在池边弄鱼,是头次见怪。”光阴回转,正是午热之时。院中有处池塘,池中水清,可见其底。卿辰观赏之余,见条鱼扎在石礁之内,前后脱身不得,便要相帮。左右寻了根木棍,半身伏在池边,伸手去挑。

正发力时,忽被扯了身子,整个人跌入池中,惊得池鱼上蹿下跳。两旁有小厮在修枝剪叶,见卿辰入水。说道:“你瞧,老爷去池中弄鱼去了。”另个道:“说甚胡话,那有去池中弄鱼的?分明天气炎热,老爷去水中消暑了。”两人愈看愈乐,更弄花枝。约莫半刻,池中卿辰扑腾大开,渐往下沉。两人见状,方知不妙。叫:“坏事!那里是弄鱼,分明是溺水!”说话,脱下衣服跳入池中捞人。

卿辰自拽出时,呕吐不止,呛了半桶水。叫道:“淹杀我也!淹杀我也!”缓了半时,方见好转。小厮问道:“老爷怎跌入池中?”卿辰道:“我见鱼卡石礁之中,便用木棍去挑。谁知有力来扯,将我拽入水中!”小厮道:“常听人言,‘鱼之于水,力有千钧。’想是鱼咬住了棍。”另个道:“那木棍二指粗细,鱼嘴儿小,怎咬得住?”卿辰道:“若是教鱼咬住,应是斜扯下去。回神想想,却是直拽力,像人拉的。”

小厮闻言伏在池边朝水中看,说道:“这水清澈见底,若有人栖身怎能不见?现下却连人影也没。”卿辰道:“幸得天气仍热,若在寒时,不死也落个身残。”小厮道:“老爷还是先回房换身干净衣服。”说罢,二人搀着卿辰回房。路上遇着卿茝,见卿辰浑身水渍。问道:“阿爹怎么浑身是水?”小厮道:“适才老爷弄鱼跌进了池中。”卿茝道:“那快去换衣。”

回房换完衣服,父女对坐厅上。卿茝道:“却才只说不幸跌入水中,好端端怎会如此?”卿辰将前事备陈一遍,听的卿茝满头雾水。说道:“这般,却是怪异。”卿辰道:“想是巧合?现下我也无事,莫因此生些烦思。”这般说话,此事便也按下。

过有两月,有公鸡跳栏而出。满院丫鬟小厮抓了半晌,也只惹身鸡毛,都难以近身。卿辰听动静多时,便出门来看。却才出门,那公鸡使疯扑将过去,脚爪狠厉擒住衣领,伸头就啄。卿辰吃痛,转擒住它双翅,猛发力,沉沉摔在地上。那公鸡教摔得五脏俱裂,一命呜呼!丫鬟们忙上前搀住卿辰,怀中扯出丝巾来止住耳边流血。

这般,卿辰仍以时运不佳。而后,犬猫鸟兽皆如此状,心中才生了怕病。左右吩咐小厮门前发文,欲寻位法师驱邪。小厮领命张文,不到半日便有人登门。卿辰听说,携众仆出门相迎。来人身穿道袍乾坤净,手托拂子迥无尘。面若白霜精神爽,体似青松无屈从。但见他手掐子午,道声“无量天尊!”卿辰还礼,问道:“不知法师尊号?”法师道:“贫道自翠云山而来,法号穹高!”卿辰听闻喝号,暗自思忖道:“不知怎般本事,敢称‘穹高’二字?”嘴上道:“还请法师厅上说话。”穹高道:“还请施主引路。”众人来在厅上,二人分宾主落座。穹高道:“见你家张文请法,不知家中遭何邪祟?”

卿辰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数月前还值热时。我于池边弄鱼,见一鱼身卡礁石难以脱身,我便寻了棍棒撑挑。却不知那来的大力,将我拉入水中。初以为遭鱼咬住,细细想来,无论气力度量,皆像人为。可水清见底,若是有人怎能不见?只道声晦气,想是时运不佳!又过些时,后园围栏中飞出公鸡,众人捉它不住。恰巧我出门,那公鸡使疯扑来,迎面就啄。情急之下我扯住它重重摔死!众人皆以为奇,我仍道是时运不佳!再后,家中各类牲畜皆如此行,我才感惊怕。只道是家中有些邪祟作怪,特张文请法驱邪。”

穹高闻言,凝神思索。过会子才道:“如此种种,确有邪祟作怪!”卿辰惶恐,急道:“不知如何是好?”穹高道:“施主莫慌,此乃小事一桩!你速速着人去搭台。法台需长三丈,高九尺,黄纸蜡纤一应皆全,待我晚间作法驱邪!”兹事体大,卿辰不敢怠慢,急忙遣人去搭台置办。俗话道:“钱财散处,百鬼来前。”卿辰欲急行此事,多舍银钱。不出两个时辰,院中已见高台。高台之上,置有供桌,桌上铜钱黄纸一应俱全。只待日落西山,那道人就登台作法。

卿茝听闻此事,匆匆赶来。问道:“此人可行?”卿辰道:“我观他正气凌然,颇俱神采,想必有些手段!”卿茝道:“近来常听些招摇撞骗之徒,阿爹还是小心为妙。”卿辰点头道:“我有分寸,且看他如何作法。”父女二人立身廊下。但见高台之上,寒光一道!穹高法师拔出宝剑,洒血祭天。刀光剑影之间,纸符引燃。穹高伏拜四方,口中念念有词。

词道: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诗曰:

天地自清晦气散,六道八天附玄灵。

术法明然乾坤净,神山万千始元英。

那纸符明燃,直达云霄之上,唬的众人伏地而拜。穹高迎风起舞,挥剑诵经。

念的是;

譬如工画师,分布诸彩色,

虚妄取异相,大种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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