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分,天地分成,万物至此衍生。有类者,其灵化鱼,只可水生,不可陆存。鱼种类多,有金鲤独善其身,潜藏以待天时。天地间,有四海,不论怎般分流,万源终向归一处。汇源之地,轮万年得降天机,其法称是“龍门”。金鲤类,若跳龍门而过,便可乘风化龙。龙种类多;蟠螭者,蛇状无角,赤头环身。虬龙者,小而精化,千仞羊肠。蛟龙者,兴云带雾,腾转太空。夔龙者,身带风雨,形亮似月。角龙者,百年岁过,布雨惊雷。应龙者,肋有双翼,千年化神。却有一种,不在这六类之中。自龍门而过,却与天无缘,只得伏地而行。向后若缘修人身,则称之为“龑”。龑善入梦,夺精摄魂,又为“龑梦”。龑梦独门立户,统“蒲逻苑”,为蒲逻城主。

一日天炎,有种自玄空下落,声之大,如雷霆憾山!蒲逻满城皆动,纷纷围聚观瞧。其状如草种,硕大非凡,长有十丈余,五人环抱不得。草种嵌落地中,坑大数里。有围观者上报城主,龑梦得见,惊呼万岁,称是天降神物。遂命人好生照看,不可损毁。

草种邪甚,一日生根、发芽,复一日,开枝、散叶。如此往复,只七日,参天矣!这树;根茎绵延千万里,周遭房舍尽毁全。其高耸入云天顶,其身粗壮百人围。枝头点落雄鹰站,叶大若帘凶蛇藏。树皮厚似五床被,藤蔓粗壮十人腰。此树天地罕有,远观壮阔,近看憾心。真个天降草种生根长,举世无双在绝梁。故而,蒲逻人称之“神树”。

神树势大,叶荫遮掩全城,如此三五年不见天日,阴森寒凉。蒲逻人起先奉为神迹,向后叫苦不迭。惧于城主不敢牢骚,众生为应常年黑暗,大街之上挂满彩灯,有龑梦神功,灯烛长燃不灭。又三五年不见天光,蒲逻人身体每况愈下,幼童多夭,老叟少见。龑梦见子民这般,也只道声:“神迹有显,无缘难活。”

有人报城主,报:“近来多有人神隐,不知所踪。”龑梦道:“谁能逃出我蒲逻苑?速速遣人去查。”领诺寻查,发觉不是走失人口。复又回报:“连有十日,共失四十人。”龑梦道:“可知去向?”来人道:“都被神树吞吃!”龑梦得知不怒,反为之喜。还以神树开恩纳贡,下令每隔半月遣送五十人与吃。起先不分男女,而后只吃幼童。蒲逻苑有多少人够这般送?不到两月便死了半城。

神树多吃多修,纳灵归元。一日召唤龑梦前往,龑梦得知欣喜,急备车前去。近神树前拜礼,俯首称臣。神树满意,笑道:“此去向北五百里,有城名扬州。城中近时来个人,这人体内有个极大的妙处,你去寻来我吃!”龑梦道:“此事我做幸甚,只不知此人何状?有何妙处?”神树道:“我不知此人之颜,只感其体内有灵,乃为黑暗。若能吃,则大道可成!”龑梦道:“既不知何状,茫茫人海,教我怎生找寻?”神树道:“这却不难。”说罢,自叶中缓缓下落绿色光点。

龑梦跪地,双手虔诚捧住。光消散处,方才看清是颗石子。这石子;不方不圆奇形状,不坑不洼表面光。上有山川并湖海,内藏乾坤有玄机。龑梦道:“这石子怎用?”神树道:“但只靠近那人,便有光亮,你好找寻。”龑梦小心揣入怀中,向神树叩头道:“稍待,此去定有功显。”说罢,显化原身,朝扬州飞去。

扬州城不比那阴森蒲逻苑,暖阳日照,惬意非常。城中人来人往,生气十足。有个年青人挑担从家门出,欲出街卖菜,才走两步,迎面都是热情招呼。你知他怎般模样?头扎粗布精神足,身穿偏襟素衣衫。腰系布条磨纹须,脚穿黑靴土不沾。浓眉大眼颜色暗,是常年日晒风雨淋。大耳招风有福气,是爹给娘生好大人。

猪肉贩是个老大汉子,见他也咧嘴笑道:“承实,出来哩!”承实笑道:“杨叔今日猪肉好亮!”杨汉子道:“晚间与你留根黄瓜条吃吃。”承实道:“你撞着彩哩,这般大方?”杨汉子道:“你这娃娃,倒不记事。”承实道:“这话怎说?”杨汉子道:“今个是你的生辰,自家倒忘了。”承实哎呀一声,傻乐道:“自幼年离了爹娘,多蒙四邻相助,阿叔待我最甚。”杨汉子听不得贴心话儿,忙道:“去,去,去,贩菜去,莫在此膈应我。”承实呵呵发笑,跑离了肉贩。

走不多远,有个糕点铺。承实近门前喊道:“程婶儿,你要的菜。”应声出门来的,是个年轻女子。你看他怎生装扮,甚么模样?穿一件浅青色水枫花上衣,搭一条素白荷莲纹绣褶儿裙。戴一根赤金姮娥奔月的簪子,腰系条挂玉流苏彩须的带子。浅施胭脂细眉淡,双目清泉朱唇丰。含笑春风开花树,繁华有请落缤纷。

这女自幼与父分别,随母姓,唤作程哀情。她得见承实,脸颊羞红。承实见她,亦是心跳不已。将肩上担子卸下,把她家所定菜样挑出后,小声道:“情儿,这两日还好么?”情儿低头不敢瞧他,温声道:“这两日很好,你怎样?”承实道:“吃得香,睡得好。就是时时念你,半大会不见,心中难耐。”情儿教她说的脖子也红,低声道:“我先回屋,不然阿娘要说我了。”说罢,去接承实手中的菜。交接时双手相碰,两人未经人事,都不知所措。情儿接过后,忙转身跑进铺子中。承实看她回去,才恋恋不舍的走开。

二人相识,已十余年。虽相互有意,却未敢开口。承实每日辛苦劳作,只为攒钱迎娶情儿。朝去暮来,又至黄昏。承实浑身早已汗透,想到这两日便要上门提亲,又振奋精神,昂首阔步。近家门前,承实将担子放下,又将布包扯开。突闻声响,撼天动地。抬头观瞧,见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狂风阵阵驱雾散,黄光道道开天云。承实看罢,有些窒息,向杨汉子道:“杨叔,今个要下雨哩,你家中衣服可收?”

半晌,不见他答话。承实走向他道:“早时不是说笑哩,莫要生气。”仍不见他答话,也不见他动身,承实便近前推了推他。这一推不要紧,把个好人活活惊杀了!这一推,将那杨汉子的脑袋推离了身体。他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抵停在木墩前。与时一股血柱冲天而起;人头落地身未动,朱血没寒喷涌出。好似打碎尿泡袋,又如点破满气肠!

承实眼眶欲裂,双目将出,还不及惊恐,又听身后惊声!忙转身看,见大街之上人群奔逃慌不择路。一个个;踉踉跄跄无直路,摇摇晃晃没正形。好似女婆见罗刹,又如小鬼撞阎罗!承实心中打颤,忙拦人道:“阿哥,撞甚怪了?怎的这般惊慌?”那人认出承实,忙道:“快走,那边有个活修罗索命啊!”说罢,连滚带爬朝东跑去。承实朝他指向追了两步,不看便罢,一看惊心。

只见那厢有个黑衣男子,手中提拎人头,正淋淋滴血。你看他怎般模样?身穿黑袍龙纹绣,腰绑玉带刻天云。头戴银冠高束发,脚踏海翻逐浪靴。双目凌厉如光电,面露凶煞无欲情。活脱脱炼狱爬出火魔怪,真真是地府归来鬼修罗!蒲逻苑中位高立,龙化人身龑梦哋。他脚边倒下数十尸身,人头个个分体滚落在地。黄土青砖遭染朱红,好端端步走春色的大路,沦落为鲜血覆盖的长河!

四散开来的血腥直顶嗓眼。承实年仅十五,几时得见这般惨状,教吓得双腿见软,站立难安!龑梦见承实,伸手使石子探他。又不见光亮,叹气道:“人如蝼蚁,其数甚多。已杀罢半城,怎还未见?”原来龑梦自来在扬州城,从西开始,寻了一个时辰仍不见石子发亮。心中不耐,怒火雄起,只道:“找人而已,未说个死活,一个个看磨我心性!”恶念心中起,就步步杀来东边。所经之处,早已是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承实左右寻个木凳,举着道:“你是何人,怎如此暴虐?这般嗜杀,不怕天降罪罚?”龑梦笑道:“你倒有些儿胆魄,见我这般却不跑。”承实道:“问东答西,何故?”龑梦道:“我是蒲逻苑主,我这般杀法,天若怪罪早怪,至此不见,想必也觉人多。”承实道:“蒲逻苑距此五六百里,你怎到扬州杀人,谁惹了你?”龑梦道:“我来此寻人。”承实道:“你找便找,怎的乱杀?”龑梦丢下人头朝他走去,抬手化刀将承实人头斩落。嗤道:“真个碎嘴,废话颇多。”

手刀锋利,承实脑袋落地时还未觉疼痛,只看自家身体沉沉倒下。只不过半刻,又死数十人。龑梦一路来在糕点铺,手中石子忽的发光。龑梦见房中瑟瑟发抖两人,近前道:“你二人,要生要死?”情儿颤道:“生如何,死怎的?”龑梦笑道:“生再活三刻,献祭神树。死便在眼前,亦是祭祀。”程婶本就得见恐怖,闻言当场吓死。情儿连唤两声不见回应,转头道:“生路也不生,死却是必死!如此,你动手罢。……”

龑梦道:“若与神树吃,当是活祭味美,先不杀你。”说罢,把石子揣入怀中。将情儿提在左手。因不知两人谁应这石,将吓死的程婶提在右手,抓着二人转西,朝城外走。走时惊着了旁边兔笼中的兔子,龑梦回头看它上蹿下跳。情儿道:“是我前些日捡来,不过畜生罢了,要吃也没几两肉,放它去罢。”龑梦道:“你倒心善,死到临头还管这畜生。也罢,送你个人情,饶它去。”说完,快步转走西门,使个“掠人法”,贴地带飞两人直奔蒲逻。

承实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随痛感上涌,承实闭眼断气。龑梦走后,云开雾散,日光再临。地上血河被光映照晃眼。说来却怪,这血,不过三刻即干,地上毫无血迹。倒了个日夜,承实身躯手动,与时双目睁开。一时恍惚,忘却曾死。脑想身动,双手撑地又站起身来。承实回神,惊道:“天呐,我也做了无头鬼了!”承实眨眨眼,脑想身动,那身体真个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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