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料峭,积雪封霜。
冬日的天启城,和往日的繁华大不相同。
虽然说。
小摊小贩们碍于生计,还在起早摸黑地干活,扯着嗓子揽客,为了一斗半拉的粟米奔波。
出行的达官显贵却肉眼可见的变少了。
因为天气太冷了。
有那功夫在巷道上浪荡,跑去花楼中寻欢作乐,还不如在家中烧起银屑碳,关上房门窝着猫冬。
而此时。
在这稍显冷清,缓缓眯起眼睛的天启城一角,有一家府邸却一反常态,变得格外喧嚣。
“快点,都动起来。”
“你们腿断了是小事,伯爷的妻儿要是有闪失,你们能有几条命够赔的?”
“一群吃饱了都跑不快的饭桶。”
“若是夫人出事,仔细你们的脑袋。”
膀大腰圆的老嬷嬷叉着腰,甩着破锣嗓,手臂几乎要挥出残影,指使着一群侍女,小厮奔波,一盆一盆的热水就往房里端。
等到再端出来,原本一汪汪泛着烟气的清水早已染上红意,不时晃荡出涟漪,木盆边沿还挂着一条条脏污的长巾。
显然,府中有人生产。
这群下人鱼贯而入,又快速鱼贯而出,一有机会就端着盆子跑,手眼五官都在用力。
那嬷嬷看起来却更加着急。
就冲那吼哑了嗓子都不见停的叫嚷,快要堆成褶山的老脸,换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出生的是她三代单传的金孙。
当然这是胡话。
这老嬷嬷之所以这么拼,完全是因为,这家的伯爷是真刀真枪,战场上用命拼出来的武勋。
像这样草莽中崛起的英雄,出手阔绰是真阔绰,脾气暴躁也是真暴躁。
所以,她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
都是替权贵当差,哪里需要分什么文臣武勋。
有权的碾死蝼蚁可不用凭证。
上下嘴皮一合,脑袋一摘,大雪天裹了草席往外一丢,还不是洒洒水的事?
这会儿。
老嬷嬷抖着肩膀,早已经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光那对瘦出青筋的鸡爪,难不难看还是两说,哆嗦得像得了羊癫疯却是真的。
所幸没多久。
一声婴儿的啼哭如期而至。
来自新生儿的天籁之音,不仅打破了笼罩在宁安伯府上的阴云,也让众人拧着的眉头,在同一时间松开。
生了好。
生了好啊~
生了便是一桩喜事,等会儿向那位伯爷讨个彩头,明年上半年的生计就有了着落。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众人满脸笑意,想着待会儿该用什么吉利话讨赏时,一场无妄的变故悄然袭来。
“贺,利见六爻,夫人诞下麟儿。”
前半段,剧情发展还算正常。
侍女稚嫩的唱声犹如仙乐,让院子里的人听得飘然若仙,一个个全都笑逐颜开。
“哈哈哈哈,夫人可真是有福气啊~”
“头胎有点波折算什么,像这样先难后易渐入佳境,我敢打赌,这位小伯爷日后定是我们北离的肱骨之臣。”
“...”
一水的漂亮话。
摇头晃脑的粗衣小厮,掩面而笑的大小丫鬟,还有一个个面色严肃的护院…
这些要素填充下,一幅寻常官宦宅院的图景跃然纸上,看起来绘声绘色。
而随着房内之人成功生子,气氛逐渐明快。
一道肃杀的身影也顺着寒风,悄无声息出现在墙头,提着铮亮的刀锋,卷着风雪,落在产房正前方。
“伯爷有后,是儿子?”
脸上带刀疤的青年冷着脸,沉声发问,双眸锐利如同鹰隼,强大的气势爆发,逼得众人身形一沉的同时,双腿也开始不住地打颤。
这位怎么来了?
自打去岁伯爷染疾,借故辞去一切职务之后,张副官就领了城门郎的差使,代替镇宁伯府,在外亮相露面。
可是代替归代替,没听说连儿子出生也请人代看的啊~
还是个贱籍。
就算是城门郎,就算靠着伯爷的帮助成功洗白了身份,也同样改变不了,这张岳是西楚国遗民的事实。
一时间,众人内心腹诽。
张岳却咧开嘴,露出一丝略带肃然的笑意。
“将军有后,这是一等一的喜事。”
“王嬷嬷,你去将少爷抱来。”
“啊?”听到张岳的话,王嬷嬷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眼这二十多还不娶妻的大毛愣子,好心提醒了一句。
“大人,刚出生的孩子是受不得凉的。”
“我也没说要让他受凉啊。”
见王嬷嬷不理解,张岳一手按在刀上一动不动,另一只手随意朝身前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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