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郡有一条河,名为颍水,自嵩山流经襄城县、许昌县、临颍县等地,最终在扬州寿春之地汇入淮水。它与另一条贾鲁河交汇于一个名叫西华县的地方。

由于它地处中原腹地,又得沙颍河与贾鲁河穿境而过,境内土地肥沃,有良田万顷。

相传女娲曾在此炼石补天,抟土造人,故又别名娲城,这样的传奇色彩使得西华县繁华异常。

正是它处于要道,又有水利之便,张梁三思熟虑之后最终放弃了曲阳一线,将麾下十万之众尽数拉到此地,准备在此与皇甫嵩一决高下。

黄昏的余晖洒落在大地上,带着白天的暖意,与那吹来的河风融化在了一起,落在人的身上,说不出是暖,还是寒。

一驾马车风尘仆仆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西华县,身后跟着几十名仆从,也都是道士模样打扮。

车里是位身穿有些破旧道袍的步入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他容貌清瘦,两鬓已添了些白发,长得温文尔雅,但眼睛里却透着一种普通文士所没有的精明。

不知是一路颠簸还是什么缘故,这位男子的脸色极其苍白憔悴。男子一手轻轻拂开车帘,看着不远处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黄巾,落有风雪的眉间终是有了些不加掩饰的笑意。

“咳咳咳——” 男子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跟随的仆从赶紧取过水袋递到了男子面前,一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男子咕咚咕咚喝下几口尚且还留有余热的水后,终于平复了咳嗽。

他将水袋递给仆从后,伸手拢住额头雪白的几缕头发,眯了眯眼,手握九节杖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对身后跟随的仆从们柔声说道:“走,进城吧。”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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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皇宫。

张让府邸所在宫殿。

张让双手把住座椅的把手,靠背而坐,面无表情,在他的面前摆着两封书信。

一封是宦官曹节的,一封赫然写着“左将军皇甫嵩呈上”几字!

在其一旁,赵忠单手托腮,一手食指中指缓缓摩擦着拂尘上的麈尾,笑容玩味。

身材臃肿得像个圆滚滚的球儿一样的宦官曹节手持拂尘弯腰立于堂前,低垂着脑袋,额头汗如雨下。

“大哥,此事都怪咱家办事不力,咱家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拖累大家!”久不闻声响的浑身打颤的曹节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心弦终于绷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伏地不起,率先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啧啧,天下皆知咱们十常侍如同一体,届时闹到了天子与群臣身前,你又如何能保证将咱们几人摘择出去,不被你所牵累?”赵忠望着那堆积了一身肥肉的曹节,眼神里尽是讥讽之色,他顿了顿,身子前倾,眼神凌厉,森然语气逐渐加重,如一支支利箭戳在曹节的心窝上,“曹胖子,你说这么些年身上的肉长得也不少嘛,怎么唯独不见你长长脑子呢?”

向来胆子不大的曹节浑身颤抖,再也不敢吭声,只是跪在地上,整颗脑袋恨不得埋到地底下去。

赵忠满脸戾气,怒斥道:“不中用的蠢货废物!”

“够了。”张让抬起了眼皮子,轻轻皱了皱眉,转过头朝旁边的赵忠看了一眼。

赵忠扯了扯嘴角,身体后仰,学那女子娇羞状,笑着伸出手指,“咱家与他说句玩笑话罢了。”

张让淡淡道:“谁都有会出错的时候,犯不着以此厌恶抵兑,谁又能说得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这里了?都是自家兄弟,就别急于落井下石了,互相帮衬才能排除万难。”

赵忠正了正身子,揉着下巴望着那道肥胖的身影,轻笑着嗯了一声,至于心里边当没当回事就另说了。

张让眯起那双凹陷极深的狭长鹰眼,缓缓说道:“袁家既然选择将信送到了咱们面前,那么短期来看应当相安无事了。毕竟这件事如果扯到圣上面前,他们最多也不过是鱼死网破的下场,反而会让何进白白坐收渔翁之利。”

赵忠点了点头,笑眯眯道:“大哥说得极是。他们主动选择将这份人情送给我们,看来是想要从我们手中交换某样东西。”

“交换么?”张让手指弯曲轻轻敲击桌面,奇怪道:“咱们手里有什么值得他们想要的?”

“会不会是西园八校尉的事情?”曹节轻轻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向上方的两人说道。

张让的手指顿住,点了点头轻声道:“看来他们想要的便是此事了,你起来说话吧。”

“啧啧,曹胖子你这回脑袋倒是难得开窍了,难得呀。”赵忠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微笑道。

“谢大哥。”曹节颤颤巍巍地费力了半晌才起了身,几百斤的重量将膝盖压得老酸了,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冒的汗水,朝张让和赵忠咧咧嘴笑道,“这不是让咱家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嘛,嘿嘿。”

赵忠双手交错,两根大拇指轻轻摩擦,吹了口气,眼神游离不定,开口问道:“大哥,怎么说?”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十常侍之中能够得到足足的两个名额,眼下袁家肯将皇甫嵩举发他们的奏折扣下来,那么自己这边便不得不投桃报李,给出足够的筹码才行。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便是这样互利互惠,才使得彼此相安无事。

张让扯了扯衣袖,淡淡道:“还能如何,只能让出一个名额给他们,但是这支军队最后的统辖之权必须牢牢掌握在咱们手上!”

赵忠点了点头,森然一笑道:“老哥放心好了,这些日子咱让蹇硕时常在天子身边走动,不出意外的话,上军校尉统帅之职非他莫属了。”

张让点点头道:“此事做的不错。”

赵忠笑眯眯咬牙道:“不敢当。大哥,之前咱们还故意将宋典从皇甫嵩那厮处调回来,为他减去阻力,他却公报私仇,置咱们于险地,这个仇咱可不能不报!”

据说前些日子他经过邺城之时还告状说咱置的新宅奢华过度,超过了规定。去他的狗屁规定,咱家有钱,就是要置办得漂漂亮亮的。

张让微笑道:“自然此事不能就此揭过,不然以后谁还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曹节上前一步,肥肉震得仿佛地动山摇,主动请缨道:“两位老哥,有啥需要跑腿的事情就交给咱老曹吧,给老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赵忠低头吹了吹指甲,弯眼朝他嗤笑道:“这事儿不你曹胖子做,难道还想咱家上啊?”

“是是是,瞧咱家这臭嘴巴子,赵老哥别气别气,不值当哩!”曹节点头哈腰笑眯眯拱了拱手,只差没上前给他捶捶腿,悄悄别过脸时,眼神骤然变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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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年过半百的道士开始入城之后,整个西华县内的守军都沸腾了,随即消息以风雷一般的速度传至西华县内的九座城池。

无数的人奔走相告,群情激动,到处可听见那句发自肺腑的敬畏尊称“大贤良师”。

那人提出的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耳熟能详的响亮话语恍惚间似乎在每个黄巾士兵的耳边萦绕。

这些黄巾士兵的脸上再也没有先前一连吃了几次败战的颓丧之气,取而代之的脸上焕发着自信的笑容。

因为那位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被穷苦百姓奉为神明的“太平道”的总首领张角亲自到了他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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