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忽然之间,他有些心绪不宁,变得焦躁不安。

来不及思索原因,劫雷转瞬即至。

“轰隆隆!”

雷鸣炸响过后,一道身影轰然坠地。

乌云散去,万籁俱寂,天色复归青冥。

峰顶南北两个方向,破空声响起,各有一道身影飞来。

许寅舟刚毅的脸庞透着悲恸,跪倒在地轻扶焦黑遗蜕,低低喊了声族长,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另一人身着制式袍服,只叹息一声:

“唉...寅舟道友还请节哀,天道无常大道无情,长生久视何其艰难也。”

许寅舟怔怔无言,只木然地点点头,那人见了也不在意,踌躇道:

“事已至此,庶务殿宽限的年期也到了,如今上边发下话来,责令贵族明日前离开秘境,道友还是早做打算罢。”

话音一落,许寅舟豁然惊醒,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了句多谢执事后,抱着遗蜕匆匆而去。

原地里,执事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只低声呢喃了一句,几不可闻:

“山雨欲来,风满楼。”

————

下山的路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一路随行,许修远左右张望面露疑惑,族长既已结丹失败,家族外迁事宜便迫在眉睫,但此路并非回返秘境。

在他身前,许寅舟魂不守舍,精气神全无,漫无目的行走在道上,像一个无家可归的老人。

许修远望了望老者背影,没来由觉得他很孤独,甚至看起来有些可怜,哪怕他位高权重,是众人仰望的筑基修士,已经踏入长生之门。

许寅舟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疲惫:“修远,你说家族该何去何从?”

许修远靠前一步,轻声道:“在青山仙城,尚有旁系的根基族地,以家族实力在此立足,当是不成问题。”

许寅舟摇摇头:

“来不及了,消息一旦传回秘境,家族转瞬分崩离析,三十年来倾尽全族之力,孤注一掷襄助族长突破,族人苦之久矣。”

在三十年前,家族在金丹老祖坐化后,本应被驱离秘境,当时靠祖上积攒的人情疏通,又变卖家族底蕴打点庶务殿,才保住道录得以留在秘境,限期三十年。

如今限期已至,族长金丹未成,已经回天无力了。

暮色里,两人放慢了脚步,缓缓前行,断鸿声声,不见过路行人。

许修远想了想,觉得局势还没坏成这样:

“家族尚有您和许思明两位筑基,族人岂会不智…怀有二心?况且许思明天资毅力俱是顶尖,家族起复指日可待。”

一听此话,许寅舟不屑一笑,冷冷道:

“从来只见同富贵,难有共患难,家族一穷二白,又离了秘境,还有什么值当他们留恋的?族中上下离心离德,强势弹压更是无从谈起。”

说到这,老人话锋一转,讥诮道:“宗门千年以降,道录只减不增,何谈起复?况且你怎知,许思明会舍了大道前程不要,死心塌地留在许家?”

老人这番话不假,那许思明虽高自己一个辈分,但两人年龄相仿,皆是而立已过、不惑未满,但他已筑基有成大道可期,而自己还在炼气圆满境界蹉跎。

许修远眉头蹙起,一时间摸不透老人的意思,默默随行了片刻,只得驻足作揖,表下决心道:

“许修远承蒙家族栽培,得入秘境修行十多载,惟愿誓死追随族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而,许寅舟却头也不回,脚下不停继续往前,只低低道:

“我也累了,老迈之身独木难支,仙城筑基各族的毒狼鬣狗,何其之多,我已无力与之周旋。”

许修远闻言目瞪口呆。

过往族长一心修行破境,族中诸事皆为眼前老者操持,其城府和手腕不缺,以铁血治族堪称枭雄,不想如今萧瑟颓丧如斯,尽显迟暮之色。

许寅舟渐行渐远,许修远尤在驻足拱手,怔愣回神后,急忙抬步跟上。

晚风吹拂,灰衣老者停顿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

“反正已是家族罪人,无颜面对许氏列祖列宗,我决意加入护道堂,算为自己活一次罢。”

护道堂是宗门遴选仙城修士,充作道兵组建而来,以护卫山门治下之安危。

宗门对秘境掌管严密,设置了身份户籍。

一为宗门嫡传的道录户籍,二为护道堂的道兵户籍,道兵生死不由己,二者地位天壤之别。

修士凭此二者身份,方可留在秘境修行,否则无从进入。

听闻许寅舟要加入护道堂,许修远的心湖之中,电闪般掠过一个念头,

‘大厦将倾,重峦许氏要完了!’

念头方起,理清个中要害后,他随即便神色大骇,头脑更是一片空白。

许修远混迹仙城与秘境,各有十来年光阴,以见过的修士境界而论,如果说秘境的天是金丹真人,那么仙城的天就是筑基修士。

青山仙城筑基家族众多,分家旁系无有筑基修士,如果没了嫡系主家庇佑,后果不敢想象。

‘他许寅舟孤家寡人,自然可以加入护道堂,但自己尚有妻儿在,割舍不下如何能比?’

许修远低着头,在心间思索安身立命的退路,厮混仙城多年,里面弱肉强食的残酷,他比谁都清楚。

各自沉默,又走了许久。

许寅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后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刺得人肌肤生疼。

他盯着许修远直勾勾望了几息,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意味深长道:

“许修远,我有一桩泼天机缘予你,可敢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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