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睡吧……明日还要上朝……”
“不急,待我读完这本米芾真帖,再歇不迟。”
一丝曙光破开迷障。
赵无眠耳朵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一副昏黄的光景,一身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坐桌前,大大的脸正朝他看来。
这一刻,赵无眠回忆起了巨人的恐惧。
“小家伙醒了,是不是饿了?”
“还不是被你吵醒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你们赵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怪胎?”怀抱着他的女子轻轻摇晃,仰起头来能看到她削薄皙润的下巴,正打着哈欠,似乎很困倦了。
“好好好,这就休息……你说,明日陛下亲自为眠儿开元,能开出何等资质来?”
“只要不随了你……你们赵家的血脉,还不是个个英武,长大了哪个不是以一敌万的人世豪杰?”母亲云烟儿埋怨的看夫婿一眼,赵家一门九绝巅,却唯独不包括自己这位从小喜文弄墨的夫君。
她都后悔嫁给了这不争气的东西。
面前夫君却不当回事,哈哈大笑,只说赵家千年荣宠,历代镇国,缺他一个刚好补上家中文脉。
日后赵家文武双全,更好为国主监国镇国,国朝上下都该为他的选择高兴才是。
云烟儿蹙了蹙眉,有些话终究没说出来,但在她怀抱中,赵无眠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心中对自己这一世充满了绝望。
威摄军政,本就功高震主。
插手文脉,岂非自寻死路?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在出租屋里躺了七天七夜,饿了吃泡面,渴了自来水,努力消解失业失恋失怙的痛苦,却怎么一闭眼,就来了这个地方……明明闭眼之前,他只是因饥饿想休息一下……
一阵困意袭来,他的小脑袋似乎还承受不了一下子思考这么多东西。
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之前,隐约听到父母谈论家中情况。
爷爷位列镇国,八个叔伯封侯拜将,唯一的姑姑是为木兰女将,赵家一门九绝巅,爷爷更是封道至圣。
八个月前,国土边患剧烈,至圣爷爷率领八位叔伯和姑姑,镇压九边,斩首敌国妖庭,拓疆边界三十州,彻底杜绝妖龙天皇死灰复燃,不日便将归朝。
明日朝议,便是陛下要大肆宣赏,更将亲自为他开脉启元。
婴儿诞生七日,骨骼生长成型,血脉稳固,气息疏通,意识初醒,便要由长者亲自开元。
开元这一步,便是验证武道资质……
赵无眠沉沉睡了下去。
……
……
“赵六郎,可喜可贺呀!”
“同喜!同喜!”
第二日一早,赵无眠早早醒了过来。
想睡也睡不着,今日国主陛下亲自为他开元,他也得跟着上朝。
哦,是被母亲软软的抱着上朝。
躺在母亲怀里,赵无眠老实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父亲赵元祐与同行者互相道喜。
这些大夏朝的官,个个阿谀附势,不时有人上来拍拍他小脑袋,言称他必是如父辈一般的国朝主帅,万代英豪。
赵无眠被吹得不好意思,父亲赵元祐也被舔得腼腆傻笑,只说不要像他就好。
只是随着来舔的人越来越多,母亲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轻轻地叹了声气。
赵无眠也发现了。
来者,尽是五品以下的小官,偶有几个三四品的,也是隐晦躲开。
父亲赵元祐不常上朝,他也只是个五品散职,若无庇荫,科举都考不了。
闲散惯了,也不认识几个人。
只是,真的有这么简单么?
注意到远处几个二品大员遭瘟般的躲开,赵无眠心沉了一下。
“圣人临朝——!”
随着一声大太监的硬嚎,成群的官员涌入朝殿,大红色的袍子喜庆连绵。
总有许多官员躲不过,与一家人打了照面,又是一片贺喜赞叹,仅是七日的小婴儿赵无眠羞红了脸……热的!
终于,走进了大殿,千百官员按衔排列。
赵家属于封功受赏前来上朝,没有位次,站在最前。
仰头看去,浩大的宫殿碧丽辉煌,金龙盘柱,珠玉垂霄,最上边的龙椅上,一个富具威态的中年壮汉如雷霆蕴怒,真龙布泽,龙袍威仪,圣冕加身,颇为刺目。
“诸爱卿,有疏早奏。”
威严满满的圣语浩荡而下。
站立在诸官最前的赵家人愣了一下。
按照程序,不该是宣赏封功,让满朝文武先喜庆一下,再报各地灾殃,朝议事项?
殿中有些安静,许多五品以下的官员朝赵家人望来,似乎也疑惑为何没有先行封赏?
这时。
“微臣有奏!”
身穿斑斓蟒袍的辅国太师秉笏上前。
停下脚步,转头朝赵家人看来,目光说不出的怨怒。
“陛下!北梁乾元州天梁关大破,妖国七十二煞将挺入我朝十三州,生灵涂炭,臣请陛下治赵天年守关不力之罪,祸害苍生,罪无可恕啊!!”
“什么?”龙椅上的陛下似被震惊了一下。
排在诸官最前的赵家人也震惊了一下。
但理智让赵元祐没有立刻上前“不可能”,这是朝议,上方坐着圣上。何况昨晚才收到父亲与八位兄弟和妹妹,开疆拓土,阵斩妖龙天皇,捣毁妖庭的战报,兴许朝廷慢了一步?
上方的圣皇似乎觉察到赵家人激动,哼了一声。
“胡言乱语!”
“赵卿为我大夏圣朝镇国主帅,赵家兄弟皆是武道绝巅,今次赵卿一家倾力全出,九边焉有破关可能?给我查……”
噗通!
忽然,皇帝跟前的御笔太监跪了,颤抖着身子,颤音呈上一份战报。
“陛陛陛陛下……此事,此事属实,千真万确,刚刚收获的军报,镇国公他……镇国公他……”
“镇国公赵天年叛国投敌,斩首我朝副帅高天赐,携首投敌,赵家八位军侯随其父叛变,已被我军诛杀!这是赵家赵元灵亲笔供述……赵元祐,你有何话说??”
辅国太师忽然针对赵元祐,掏出大袖中一封血书,扔到赵元祐面前。
“不可能!!!”这次,赵元祐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捡起来妹妹的书信,却见字迹确是十妹所写,字字泣血。信中对父兄叛国惟妙惟肖,甚至有心理变化,说是对朝廷寒心,圣上早该禅位,赵家不事昏主,即日改投妖国。血书最后,还有十妹留下的忏悔语录,言称无颜面对国朝,自刎殉国!
“这这这……”赵元祐试图找出伪造之处,可看来看去都是妹妹笔迹,绝无作假!
十妹也死了?
“好啊……让朕,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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