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会不会正是因为他太过骄傲,反而不愿留下任何纰漏?

对皇帝来说他不需要付出什么,无非一个念头一个选择,可对自己而言这意味着生命!自己死掉的话大概率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李昭变得认真,这一刻他甚至慎重考虑了应该如何逃跑。

他不敢去赌,万一呢?啥有命重要?

即便逃跑,他也可以选择发动农民起义,乱世将临他未必不能当一回朱元璋。

可万一他只是个陈胜吴广呢?

李昭念头反反复复的转动着,一时间挣扎不已。

就在他极为苦恼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自己肩膀上猛地一沉,抬头时已看到了李景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贤侄,且与我走走……”李景吩咐了一句,当先向另一棵大树下走去。李昭略做犹豫赶忙跟上。

四月里,树木已经变得葱郁,巨大的阴凉此时遮蔽了头顶的日头,但却并未让李昭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许是李景刚刚获得封赏,现在心情大好,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李昭的心事,愿意来开解他几句:“我看贤侄你得知封赏后似有些疑虑,刚好我等在此地暂歇,有何疑难未决之事不妨与老夫说说,也可替你参详一二。”

李昭心中感激,可着实不觉得李景的话能对他有何帮助。

这些日子下来,他愈发觉得这位大将军纯粹的很。

并非是说李景不够成熟,而是他只是个优秀的武人,对带兵打仗之外的事情,处理起来似乎都显得有些不够在意。

也是因为这样的印象,李昭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向李景说明,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景对李昭的沉默不以为意,笑笑道:“可是觉得封赏太薄?心中有些失望?”

李昭想了想,微微点头。

李景抚须而笑道:“贤侄勿虑,你的功劳老夫可是如实上奏陛下的。但你自也知道,这让出筹划之功的说法本也出自你口。

“既如此,你在明面上便只有一个向导和斩首一级的功劳。陛下给你个人自无法再多封赏,可给你家却是旌表门闾的。”

李昭欲哭无泪,腹诽这旌表门闾有个毛用?

李景见李昭还未想明白,便语重心长道:“贤侄,目光要长远。你此次虽然未获什么封赏,可已是简在帝心啊!这可是万金难买!”

简在帝心……

一个想要侵吞下属功劳的皇帝,被他惦记着能算好事么?

李昭表面上不住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状,心中对李景的政治成熟度又下调了一个评级。

眼见李昭恍然大悟,李景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他道:“贤侄可知御史大夫裴蕴?此人原本不过是江南士人,可一朝献策,简在帝心,你观他此时!呵,‘选曹七贵’贵不可言呐……”

说到裴蕴,李昭忽然愣了愣,他隐约想起在对付赵行本的时候,他无意中得到的一个信息:这位李景口中的裴蕴大夫好像算是自己的同行,据说他也是当代的律法高手。

只不过与自己这位正经律师对比,裴蕴大夫真正做到了让法律为人服务,准确来说是为帝王服务。

他极善于察言观色且只观杨广先生的眼色,凡是杨广先生所欲治罪的,这位裴蕴大夫就歪曲法律将那人定罪。

凡是杨广先生想要宽恕的,裴蕴大夫又能非常准确的进行法律解释,适用轻法将该放的人直接释放。

想到这个消息,李昭倒不是想对此时混乱的司法环境置喙什么,而是他忽然想到:如果杨广先生真要弄死自己的话,想办法让裴蕴大夫参与进来是最省事的。

这位同行绝对会以最合理的方式让自己消失。但他没这么做,他是让宇文述和苏威来议定的军功……

这并非一定能说明什么,但至少说明他想弄死自己的意愿并不强烈?

会不会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或许杨广是要吞下功劳,甚至他确实觉得我的存在比较碍眼,可他当真愿意与我这种无名小卒计较?

若是如此的话,随便安置个职位乃至随便罗织个罪名也就打发了,未必会给我设置什么连环套。

他那颗高贵的脑袋要思考天下大事、风花雪月还有帝国兴衰,哪有空间来和我这种小卒子计议长短?

李昭忽然想通了这一点,整个人顿时通透了。

赶蚊子一般随意对自己做了个布置,这才更像是合理的解释。

“有时候太过弱小也是一种优势……”李昭自忖着,随即看向李景行了个大揖礼,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多谢大将军提点!若非大将军点拨,某几自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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