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平乐城经过了一天的跌宕起伏,终于又重回了平静,陈逸这一路上路过的各家皆是家门紧锁,兴许是傍晚时的狂人与歌声震到了整座小城。
陋室湖波光粼粼,在月光下宛如少女梳妆的铜镜,不起波纹,却美的刚刚好。可惜了,如果是夏季,会有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景,只是在入秋,此陋室再如何碧波浩渺,也终究有些凉意在,陈逸回头,眼神询问,确认陈怡的衣服不少不冷之后,掉过头牵着她的手继续赶路。本来两个人,一个医师,一个剑仙,都心知肚明少女的身子不会着凉,可陈逸还是会忍不住想关心妹妹,陈怡也还是对这种关心习以为常,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这可是他们走过了十年的路啊。
路过的每一户人家,走过的每一处地点,都是他们能脱口而出的名字,有关两兄妹的无数个春夏秋冬,每一次晴天与乌云,都藏在此城中。
少女低眉跟在少年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年顺着星光闪耀的地方望去,自己离那灰色宏伟的城门仅有几十步之遥。
不同于别地的午门,平乐城的城门正向月光,灰色墙砖,连绵起伏,宛如山峦环抱,又似月下神将,庄重而带着威严,神圣而不可侵犯。
已经悄然成年并计划着与妹妹一同周游天下的少年自然不会料想到此时此刻,有两个毛头小孩在他的怡然医馆前晕头转向,因为找不到他而着急万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不管最终李玲珑他们是否知晓了陈医生的死活,与他们再见,也要等到很多年后了。
到时候,李玲珑应该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江南美人了吧。
“哥,有点不对劲。”
陈怡在开口的瞬间用左手按住了“桔梗”的剑鞘上,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不过那令人戒备的气息并不足以让她放下牵着自己哥哥的手去拿起第二把剑。
朦胧的月色中,有一盏灯,在城门前亮起,黑夜映衬下飘忽不定,似幽幽鬼火。
“付叔?”
陈逸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随着那盏灯的接近,一道身影越来越清晰,逐渐显现出了一个老者的形象。
平乐城有守夜人。
自陈逸记事起,付叔就是平乐城的守夜人 守夜这么个大任务一直担在他的肩上,偶尔会有城中青年与他一同守夜,但大多时候都是由他一人来行遍全城,一人一灯,结伴长夜,十几年来城内平安,更没有传出过魑魅魍魉之说。
付姓老人在距离陈逸几步前停下了,他满脸褶皱,背部略向下弯,一只手提着一盏用纸做灯罩的油灯,看着就已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只是今天,陈怡感觉眼前的老人与平时不太一样。
付姓老人露出了笑容,一如既往,和兄妹二人记忆中一样。只见他微微侧身,提着灯的手稍朝前伸,把正向城门的道路让给兄妹二人。
佛家有言,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通往城门的路一下子被灯光照亮,显得开阔了起来,仿佛一条如梦似幻的星河,扫开了人间种种阴霾,二兄妹的双目不再被一叶所障,所有的所有,都变得清晰无比。
“这是......”
陈怡面露诧色,不管是眼前所见,还是剑中有意,都在提醒着她,眼前的这位老人,在施展着他自己的“路”。
这条路,是通往城门的路,是他守了大半辈子的路。
“少爷,小姐。”
与往日不同,这一次老人没有直呼兄妹二人的大名,而是使用了仆人对主人的尊称。
“在下付必武,缥缈宗上任看山人,现平乐城守夜人,奉莫宗主之令,来此恭迎少爷小姐出平乐。”
老人深深地鞠了个躬,使得他本就不直的脊背更弯了,但在他身上,却时刻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陈逸和陈怡连忙跟着鞠躬,眼前这位老人是他们从小见到大的乡亲,也是他们打心底所视的长辈,岂有长辈给晚辈鞠躬的道理?
“黄境......”
陈怡正起身子后,突然感觉到了天地间开始汇聚的灵气,再细细一感知,更为惊讶了。
这个小城里的守夜老人,在夜晚护送过迷路的他们回家无数回的付叔,也是修行中人?
这对二人来说,似乎比莫逍遥是缥缈宗宗主还要让人诧异。
“少爷,小姐,不必多礼。”
老人笑面依旧慈祥,身上的衣衫在难以被肉眼所看到的幅度浮动着,像是遇上了萧瑟的秋风。
“这么些年,一直瞒着少爷与小姐,抱歉了。”
“付叔这是什么说什么话!和以前一样称呼便可,莫要以如此敬语所称!”
已是十八岁的青衫少年,在这位老人交谈之时,竟是满满的不自在,断然没有往日的遇事之静气。而这份不自在,就是由于老人对他们的称呼的转变引起的。
平时少年一板一眼恪守的礼数,在和老人相处时,若加上,就会让他格外地不舒服。
陈逸清晰地记得,七岁时与伙伴捉迷藏,为了好胜的那颗心,钻进了被同伴们称为“黑风巷”的深巷中,只是那巷子不但又深又窄,内部还极其千回百转,他就在里面迷了路,从下午转到了晚上。连陈怡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后来一盏灯出现在他面前,止住了那个七岁孩童的眼泪。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