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和郑涛喝下了整整两瓶白酒。

两人第一次喝酒,又是郑涛给彪子夸官,酒一定要敞开了喝。

再就是彪子马上要去执行这个任务,让他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郑涛还不忘添油加醋,说黄墨轩不可能陪彪子去西山,这让彪子的心理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

一瓶酒很快就喝光了,郑涛想见好就收,没想到彪子酒兴大增,无论如何还要再喝一瓶。

郑涛只好出去找酒。

据郑涛说,他找遍了半个古城,才砸开一家店铺,买到这瓶白酒,还有一袋花生米。

两人接茬喝,眼看就要天亮了,才喝完这瓶酒,郑涛喝的舌头发硬,彪子提醒他,时间不早了,就别回家睡觉了。

彪子把郑涛架到他那个小宿舍,把郑涛安顿在床上,郑涛还在说:“让我陪你去西山吧。”

郑涛真喝多了,他头挨上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彪子一记苦笑,他何曾不想找个帮手,陪他一道去西山,可惜,黄墨轩有言在先,不许让外人知道。

彪子如今和黄墨轩的关系,郑涛显然就是外人了。

彪子迟迟不见黄墨轩来叫他,他有心去把黄墨轩叫醒,陪他一起去西山。

别看彪子喝了不少酒,理智还算清晰,郑涛让他的这个想法,被迫打消了。

郑涛告诉他,黄墨轩最忌讳去刑场。

几年来,不管处决多么重要的犯人,他从来都不到场。

彪子提到他来古城那天,黄墨轩要亲自送他去西山。

“那就是倒霉催的。”郑涛借着酒劲儿,说出了大实话:“当时没有你在,咱三都得交代了。”

是呀,司机死了,郑涛也替黄墨轩挨了一枪。

既然这样,彪子也不能再自讨没趣了。

别看彪子有酒精壮胆,一想起西山,他就忍不住心慌。被埋进棺材里的滋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彪子静静地坐在那,默默给自己壮胆儿。

他是特高课长,又是黄墨轩的妹夫,既然知道黄墨轩有所忌讳,他勉为其难,只能一个人硬着头皮去西山。

彪子特意换上警察制服,只当辟邪了。

他把两把二十四响别再武装带上,就当给自己壮胆了。

他拎上赵宝德的皮箱,走到门口还在犹豫。他改主意了,要带上郑涛,陪他去西山。

他走到宿舍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鼾声如雷,郑涛已经睡熟了。

彪子举起手,准备敲门,他的手指即将敲到门板上,忽然想起了黄墨轩的叮嘱,还在最后一句:不能告诉任何人后面,特别加上一句:听见没有。

彪子这会儿才想起黄墨轩的叮嘱,不觉中吐了一下舌头。

郑涛已经知道了,完全是他无意中透露出去的。

当然,不仅是彪子,连黄墨轩也没拿郑涛当外人。

尽管这样,彪子事后还是要提醒郑涛,千万别跟黄墨轩提及,赵宝德被秘密处决的事。

又是一个手指就要敲在门板上的动作,彪子哑然一笑,转身走开了。

他相信郑涛那张嘴,不管到什么时候,绝不会走漏一点风声的。

赵宝德很庆幸,他被抓进警察局,王孝天舞舞喳喳挥动武装带,干打雷不下雨,愣没敢碰他一下。

多亏他遇见了黄墨轩。

王孝天亲眼所见,他叫黄墨轩大哥,并反复追问他和黄墨轩的关系。

不是赵宝德不想说明他和黄墨轩的关系,是黄墨轩拒不与他相认,又匆忙离开的举动提醒他,江湖险恶,凡事不得不防。

这就叫默契。

赵宝德提到了黄墨轩,避免了皮肉之苦,也引起王孝天的浓厚兴趣。

他不知道王孝天是奉了吉野的命令,要弄清楚他与黄墨轩的真实关系,想把他这个共党头子,与黄墨轩联系到一起。

不仅在警察局,在古城也能引起山呼海啸般的剧烈震荡。

赵宝德是个商人,每天都要应对形形色色的各类顾客,不说是八面玲珑,至少也算滴水不漏。

他既然把话说出来了,又引起了王孝天的足够重视,便把所有的一切,都推给了黄墨轩。

他相信黄墨轩的协调能力,肯定能让他安全走出警察局。

其实王孝天的忍耐是有限的,赵宝德拒不说明他与黄墨轩的真实关系,已经让王孝天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如果不是土谷家突发凶案,他急于去向土谷谄媚,他手里那条武装带,无论如何也要在赵宝德的身上,留下一片痕迹。

即使这样,王孝天在送赵宝德去羁押室途中,也就是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特高课,王孝天见四下没有人,还是狠狠踹了赵宝德一脚。

与其说他要给赵宝德一个下马威,不如说他不打人,心就发痒的毛病又犯了。

这一脚把赵宝德踹得那叫一个结实,他一个狗吃屎趴在羁押室门口。

“再敢跟我嘴硬,我就让你尿裤子。”王孝天发起狠来,连他自己都吓得直哆嗦。

赵宝德被关进小黑屋,他在这漆黑的环境里,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会被处死。

他甚至还天真地想着,今晚黄墨轩放他回家,他明天就成为黄家的座上宾了。

赵宝德刚被抓时,以为只是一个误会,看见魏天亮为救他,冲警察开枪了,他当时就被吓懵了。

他一走进候车室,就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

魏天亮和赵宝德是一条街上的好邻居。

大家都是生意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彼此有过几次接触,一点点从陌生到熟悉,再经过一些近距离交往,相互好感加深,自然就变成了朋友。

魏天亮始终没向赵宝德表明过秘密身份,赵宝德还是知道,这个朋友是专跟政府和日本人作对的。

人各有志,赵宝德不在乎这些。

你过你的桥,我走我的路,人家信仰什么,跟他没关系,他能保证自己当个安顺良民就行。

受人之托,终身当报。

赵宝德是个说到,就必须要做到的人。既然人家有所托付,他也不能把这事当成儿戏。

他很讲究,特意提前给两个孩子买了火车票。没想到要检票进站上车了,魏天亮还不露面。

赵宝德以为魏天亮是受两孩子拖累,耽搁了时间,赶不上火车了。

他要去退票,不想被王孝天一嗓子给吓着了。

赵宝德头脑反应很快,见有人冲他扑过来,他就知道遇见麻烦了,也想到了尽快脱身。

他被彪子扑倒那一瞬间,一眼认出了领着孩子的魏天亮,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由魏天亮引起的。

赵宝德被押上汽车,他快速捋清了思路。

眼下对他不利的只有两点,一是老魏为救他开枪了,再就是他手里多了两张火车票。

第一个很好解释,他一口咬定不认识老魏,谁也拿他没招儿。

动荡的岁月,闹事的人多去了。随便在哪个地方,都有人开枪闹事,何况在火车站了。

赵宝德最担心的,就是手里多了两张火车票,他必须有一个准确的说法,才能蒙混过关。

他不想出卖魏天亮,知道老魏一旦被抓,问题就严重了,他不能实话实说。

他难就难在这个不能实话实说上。

不说实话,就得不到警察的信任,弄不好就得被关起来。

他进了监狱,家里的生意咋办,总不能让学徒的替他做买卖吧。

转念又想,他好心帮助朋友,既然朋友这边出了状况,危及到他的个人安全,还可能导致他的买卖关张歇业。他在这种状况下,跟警察实话实说,应该不算对不起朋友。

赵宝德打定了主意,进了警察局,能坚持就坚持,实在坚持不了,也只能实话实说。

他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警察局大门口遇见黄墨轩,更想不到黄墨轩是古城的警察局长。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天大好事。

赵宝德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黄墨轩,他真想握住黄墨轩的手,告诉黄墨轩,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寻而不见之苦,搅扰着他的生活。

不用王孝天自我介绍,赵宝德也知道,这小子就是黄墨轩手下的一个小喽啰,掀不起大浪。

只要赵宝德不张狂,不张嘴便骂操他妈,王孝天就拿他没辙,黄墨轩就有办法救他。

赵宝德被王孝天踹了一脚,又被关进小黑屋里。他感觉很无奈,又觉得无所谓,甚至还有一些沾沾自喜。

他对警察的野蛮早已司空见惯。

大街上的巡警,看见小商小贩,没事找事,吹胡子瞪眼,为的就是让人对他惧怕三分,从而满足一朝权在手的虚荣。

派出所警察,对辖区百姓还算客气,但是你千万别有事求他,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叫事,就得做好被警察盘剥的思想准备。

小到一包烟,一瓶酒,再往大就没法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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