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秋

陌野风清杨柳瘦,残荷香盈袖。群雁远天啾,去意难留,无奈寒初透。

叶枯摇落轻霜后,菊放漫山秀。蝉噪室添幽,不恋韶华,正当秋歌奏。

张超、戴凌按照单先生的吩咐,带着两个家仆,驾着两辆装满土布的厢式大马车从另一条道上直奔河南县城。未时,秋阳西移,照在身上有一丝暖意。远远地看到黑黢黢的女墙了,张超兴奋地从马车上站起:“到了,看到城门了。”“表少爷,当心。”戴凌扶住张超,“马上到城门口了,大小姐他们不知怎么样了?”

张超道:“放心。有单先生在,万事大吉!”

戴凌问:“对了,我才知道这单先生本事好大!你肯定知道得很多,不妨说来听听啊?”

“当然。”张超得意道,“我听父亲说过,这单先生原是一位江湖人,和当今御史中丞徐庶徐大人是师兄弟。前朝中平末年,徐大人还是一位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就学了一身好武艺。他的一个朋友因与当地豪强结怨,被害得家破人亡。徐大人就白垩涂面,只身闯入豪强家中,将那仗势欺人的恶徒,一剑毙命。后被官兵捕获,因怕牵连朋友和母亲,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官兵就将他绑在刑车上,击鼓游街,让百姓指认。据说当时人山人海,认识徐大人的很多,可就是没人肯说出来,因为大家都认为他为当地除了一霸,是行侠仗义之举。后来单先生联络了一帮江湖朋友,劫了牢,把他救了出去。他才隐姓埋名,弃武从文。他满腹经纶,先投在刘备那里,西蜀的丞相诸葛孔明还是徐大人推荐给刘备的呢。后被太祖武皇帝设计收拢,现就在洛阳城里。曾几次请单先生再出来做官,单先生都辞了。”

戴凌惊讶道:“原来单先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真了不起!”

张超道:“他的故事多了去了,我父亲最佩服他,以后慢慢讲给你听。”说着话,就到了城门口,远远就看见一堆人围在那里,手一指,“戴凌,你看,那里在干什么?”他生性好动,哪有热闹往哪儿跑,挥手让马车停下,“戴凌,你在这里守着,我过去看看。”跳下车就跑。

戴凌拦阻不及,急忙对家仆道:“你们看着马车,等单先生他们来。我去看着表少爷,别出什么事!”

城门口西墙根,大群人拥在那里,看不清在围观什么。急得张超团团转。见戴凌跟上来,急忙道:“我看不到,看不到,你扛我,扛我!”

他们跟张先生上山采药时,遇到高处够不着的,戴凌常常用肩头把他扛上去。一听这话,熟练地蹲下身,让张超骑在肩上,然后直起身,把他扛起。张超这才看到人群里,有一张简陋的案几,案几上放着笔墨纸砚,一个比他还小一两岁的孩童,正站在案几后面。城墙上贴着一张纸,上写:悬书代言。这个孩童看上去很瘦弱,衣袍也很陈旧,但很整洁,朝那儿一站,就显得气字轩昂,一脸正气。他捧着一张纸,大声诵读,又快又急,连珠炮一般,但口齿清晰,嗓音脆嫩:“......医者父母心,药者天之赐,医曹国之吏。今有尹中之医曹椽史,不通岐黄之术,不辨药草之性,不体民生之苦,而肆意妄为,擅开药铺,置病家生死于不顾,只知道卖药敛财,到处伸手。在下多次听到李记分号以假当真,以次充好,扰乱本地医界。近来李记分号还轻率开发新药,不尊黄帝内经,有违圣人之道。如此庸医奸商,根在尹中曹椽,在下今日悬文代言,通达四方,呼我民众,共同驱逐....”

围观的人齐声喝彩,那个请他代言的看上去是个药店掌柜,连连作揖道:“谢谢小夫子仗义执言,谢谢小夫子仗义执言!”说罢掏出一把五铢钱,放在案几上。

小夫子神色凛然道:“在下悬书代言,只为正义,不为钱财,敬请收回。”张超骑在戴凌肩上,就比人群高出一头,对那孩童的口才和正气也是欣赏之至,一听人称小夫子,不觉大叫:“啊哈!你就是小夫子?!”眼前这孩童正是他此行要来拜访的小夫子,不觉大喜,脱口呼出。

他本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原本就没引人注意,正好众人也在叫好,他的声音就被淹没了。一时急了,待大家叫声方停,猛地大声插进句:“庸医当逐,奸商可恶。但圣人之道,不废开新。小夫子,你的话只有一半对。”

这声来得突兀,满场安静下来,大家这才发现,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骑在一个少年肩上,看上去也是一副满腹经纶的早熟模样。小夫子见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驳斥自己,一抱拳道:“小先生既有高论,敢请赐教?”他见对方出口文气,便习惯地以礼相待,呼为先生,见他年幼,便自然加了个“小”字。张超却大奇:“咦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先生?”人群自动闪出一条通道,张超拍拍戴凌,“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戴凌蹲下身,张超跳下来,走进场中,拱手对小夫子道,“你嫉恶如仇,揭露庸医奸商,我大是佩服,但你说圣人之道不可违,不能让人信服。”

那瘦弱孩童第一次听有人公然说圣人之道亦可违,十分惊奇,道:“上古圣人参天地之造化,悟万物之大道,寓之文字,刻之竹帛,布之于世,以启民智,以化民心,以医民疾,以利民生,后人安可违之?”

张超笑嘻嘻道:“圣人之道,着眼大处。民用之本,在于细微。大道不可违,细微应出新。比如《黄帝内经》,为医者必读、必通、必悟之典,的确浩繁广博,奥妙无穷。但它只是阐述病理、病因、养生、摄生、益寿、延年之法,真正于细微处诊病者极少。又曰不看已病,只看未病。倘若世上只有一部《黄帝内经》,世间多少病便不能医。未病当然看,预防在先。已病亦须看,救治在后。大凡病魔,历代更新,医之道,也须时时对应,才能察之、防之、治之、除之。圣人已往矣,后人当继之。怎么能说圣人之道,就不可违呢?”他本伶牙俐齿,这一通说来,流畅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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