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被捆绑着的孔益瞳眸颤抖,想说话,却碍于口中粗布,只能发出浑浊的“啊”“呜”声。
而与他狼狈相反的是江鹭。
这间行帐应该是专门用来关押孔益的,无桌无凳,十分逼仄。而江鹭就盘腿坐于他对面一丈靠墙处,手搭在膝上,后背笔板,坐姿端正。
孔益眼睛向上飘,似想看明白江鹭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而江鹭缓缓开了口,似始终温和,又似心不在焉:“不用看了。你现在被关在张指挥使的军帐中。”
江鹭点漆一样的眸子落在孔益身上:“刺杀未来太子妃的罪名一旦坐实,你必是死罪。你的时间不多了,如今能救你的,只有我。”
江鹭的话,听得孔益一声冷笑。
江鹭不气,仍很平静:“你不信我是正常的。之前说与你合作,但我出尔反尔。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孔益,落在太子手中你是没什么未来了。不如再听我一次。你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我保你性命无忧,如何?
“满朝文武都不敢与太子为敌。我不在朝中,平时又远在建康,我是唯一有可能从太子手中救下你的。”
孔益发出急促的“呜呜”声。
江鹭:“你想说话?”
他手指一抬,不知如何运用的劲力,孔益口中那堵得严实的布条脱落,孔益喘着气咳嗽,抬起头。
透过乱蓬蓬的乱发,他盯着这个小世子,语气沙哑:“你放屁!”
如此粗俗。
江鹭仍是安静的:“我哪里放屁?”
孔益傲然:“小世子,你也不干净。你想和我合作的事,我若是告诉太子,你没好果子吃!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小世子,世子你戏耍我一番,我愿赌服输。不过嘛——
“我不用世子帮我,我有自救法子。”
江鹭垂眸看他。
江鹭:“你的自救法子,不会是靠姜娘子吧?”
他思考道:“以你和她之间的微薄情谊,再加上你想杀她的事,她怎会心软?除非——你拿到了她什么把柄。你确定把柄有用吗?”
江鹭道:“我告诉你,姜循是世上最会骗人的小娘子,你信她,不如与我合作。”
他说话如此平和、淡然,提起“姜循”,也没有一丝多余感情。
若非孔益见过姜循为他所作的画,若非孔益被掳那晚窥探过他与姜循的旧情,孔益就要信江鹭和姜循之间的清白了。
孔益不屑多说,再次冷笑。
孔益对未来竟如此有把握,倒让江鹭意外。
江鹭盯那人半晌。他眸色清浅,神色专注,目不转睛看人时,几分情深,连孔益都生出不自在。
江鹭:“看来你是真的有把握了。好吧,算我多事。不过,姜循不可靠,你若还想回头,我仍是等着你的——
“我知道两年前凉城事变时,孔家有将领跟随先大皇子于边境守城。孔家对凉城事知道多少,如数说出,我保你余生平安。”
凉城事变……
孔益怔愣,突然想起自己初与这位小世子见面时,这位小世子也是因为“凉城”二字才暴露的。
江鹭是南康王府小世子,身居建康。北方边关风雪霜寒,与养尊处优的小郎君有什么关系?
孔益目露古怪。
孔益似想问些什么,但张口,半晌只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猎风刮在帐门上,撞出叮咣之声。又听到外头兵士巡逻,半夜换防。偶有灯笼光影流过,帐下缝隙可见一片金光模糊。
像是迷离不堪的旧影。故人都散了,他人都忘了,只有江鹭一人偏行。
帐中寂静。
江鹭忽然站起:“孔郎君会有想说的时候的。到时,你可以考虑一下与我的合作,我静候君音。”
孔益怔愣地看着那人跳上高空,到处乌黑一片,孔益隐约见到一束光闪过。孔益眨眼的功夫,江鹭已经走了。
孔益愣半天,才想明白:高处应该有个狭小天窗,小世子是从那里进出的。
……好俊的身手。
只是孔益依然不明白,小世子关心凉城做什么?
凉城如今不是大魏领土,已是阿鲁国地盘了。
这位小世子身上,恐怕有些了不得的秘密。
这一夜,姜循陷入梦魇。
她在梦中又变回了那个十五岁的“阿宁”。
梦中阿宁置身于南康王府,从世子贴身侍卫那里得知,世子要与南康王说迎娶她的事。
侍卫满脸是笑:“恭喜啊,阿宁姑娘。”
侍卫用赞叹的目光望着这在灶房中帮忙的侍女:孤女,病弱,白;还带着一个蠢傻的友人一起做侍女。
世子瞧上她什么?
美貌吗?
唔——眉若柳眼含波,琼鼻玉面,皓齿朱唇,确实是难得美人。
侍卫胡思乱想时,见阿宁贝齿咬唇:“王爷怎会同意呢?阿鹭不该这样……”
阿宁心中转着各种念头,面上却焦虑满满。她眼中浮起清波点点,有了泪意。
侍卫一下子慌了:“阿宁姑娘,你可别哭啊。这是好事……”
阿宁:“可是我身世孤苦,王爷会生气的。我担心阿鹭。”
侍卫有些无措,忽见阿宁仰起脸,充满希冀地看向他:“你能带我过去,偷偷听一听他们父子二人是如何说的吗?”
侍卫想拒绝。
美丽的少女不等他回答,便像是没了主意一般慌然且伤心:“我不该麻烦旁人的……可我担心阿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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