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霜疲乏地躺在床上，脑子里思绪万千、毫无睡意。想起白天柳叶的安慰：“别在意给你改了名字，那些姨娘们不省心，姚姨娘有了晖少爷，言语不多还罢了。”

“贺姨娘和老太太娘家有亲，眉姨娘是得老爷看重的人，这两人的口角官司就没断过”。

柳叶给她解释了下丫鬟改名字的原委，道：“好在你的二等身份定下来了，不用做些粗活，住的地方虽远了点，以后再找机会调整”，又笑着道：“太太的身子日渐沉重，你跟姐姐们学着好好伺候，总要认真做事，才好在这院子里立足。”

柳叶要和韩嬷嬷赶回赵府，行前匆匆地给她讲了下临芷院的情况，最后紧捏了下她的手，嘱咐道：“谢府里不比咱们府里清静，这院里的人都还好，出了这个院子，与别人说话都要谨慎些。不过妹妹也别担心，你识字又聪慧，咱们小姐最喜欢这样的。”

知霜回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的。你就安心在家绣嫁衣吧！”

当时说得好，晚上一个人躺在小小的硬床板上，知霜强烈地怀念起现代的平淡日子，想穿回去但不得其法的绝望，使知霜的情绪空前的低落。

虽说叫回了本名，知霜却高兴不起来。自以为适应能力强，穿过来的日子不富裕，胜在家庭和睦、父母亲人慈爱，做丫鬟权当在服务行业打工，总是能补贴家用吧！一上岗被改名还得谢主子赐名，知霜仿佛挨了一闷棍，切切实实体会了在真实的古代，奴婢身份的悲催。得益于家生子的出身，知霜可以不用从粗使丫鬟做起，即便如此，她还是难受。旁人视作正常的事情，她却并不容易接受，内心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孤寂感，始终挥之不去。

“独在异乡为异客”，当此暗夜里想起这句诗，知霜不禁泪流满面、心潮起伏，也不知她穿过来了，那个现代世界里，有无人惦记她，有没有感叹“少一人”！

默默地流泪后，知霜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想到临来的前夜，知梅父母的唠叨，欣慰她有了好去处，又担心她受累或受委屈。话语中的殷殷深情，让知霜心情复杂：前世的她并不缺乏长辈关爱，但穿来此地短短数日，被父母视为最宝贝最珍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会。这样由亲情牵绊的滋味，对于以前惯于独处的知霜，不免有几分欣喜在心头蔓延。

千思万绪了一夜，导致知霜次日起晚了。听窗外几个小丫鬟的悄声议论，知霜方从懵懂中清醒：要开始二等丫鬟的生活了。知霜收拾好自己，匆匆赶到正房边的抱厦处，恰好赶上大家在准备伺候太太早起。只见众人，有往正房拎热水的，有捧着香胰子毛巾的，有端着漱盂的，都井然有序地走动，没发出一点杂乱声音。

正不知所措时，旁边的红霞用胳膊肘微碰碰她，示意她帮着摆放早食餐具，知霜连忙学着她放茶垫放盘子，然后站到一角静候。只见从正房出来的身着翠绿比甲的小丫鬟，经过她时仿佛不小心，手里拎着的热水壶直往她身上撞，幸亏知霜身处异地一直警觉，向后避让开了，却不小心将身边盆栽的枝叶带动得一晃，一抬头，那小丫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出了抱厦。

知霜低头稳住心神，听到一阵窸窣声，是几人扶持着太太出来用餐。觉察到有目光看着自己，一把软糯温柔的声音道：“你是知霜吧，抬头我看看”。知霜看向那声音的方向，只见一位眉弯细长、面容姣好的妇人，身着杏黄色纱绣荷花纹镶领袖对襟褂，肌肤微丰、腹部微微隆起，这是太太赵妍慧。她说道：“嗯，是个好丫头，看来比柳叶沉稳。你好好指点她。”末句是对着她身边的大丫鬟红杏说的，红杏答应了一声就开始布菜。知霜还轮不上做这贴身伺候之事，低头当背景，只听见轻微的碗筷声，众人安静地伺候太太用餐、洁面。

等太太去喝茶了，轮到丫鬟们下来吃饭，气氛有少许活跃，红霞善意地对知霜解说了这院里的基本人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