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

话说这李小满离家之后，水和饼很快就用尽，虽有少量野果野菜充饥，在饥渴之中能爬上这巍峨高山，心智能力实非一般人可比。想来这也是童子功，毕竟在遇见申氏娘亲之前，没人知道他是怎样在荒郊野外密林坟场里存活的。此时此刻他的手终于触摸到了果子，得到的幸福感瞬时满溢心间。就近摘下来的这个红果，个头大如鹅蛋，他虽然饥渴难耐，却还是耐着性子按住一处凹槽，轻轻剥开红色的薄果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颤巍巍的，像是软玉一般。这是娘亲教他的，对待食物要有礼仪，要对上天的赐予满怀感恩之心。待放入嘴中，合齿一咬，汁水四溅，一道甘甜醇香的快感霎时流遍百脉，不由得浑身酥麻，泛出一层鸡皮疙瘩。他恍惚觉得自己的眼睛更明亮了，紧缩的肠胃松弛舒服了，四肢百骸间气也通畅了…

小满边吃边感慨：“这样好吃的果子，就算有毒，也值了……”一言未毕，突然脚下踏了个空，身子立时直直墜了下去。他大叫：“啊哟！”身子离刚刚果子所在之处已有几丈远了。原来这树长得奇怪，叶子在地面吸取阳光向外扩张，长得如同巨伞，地面以下确几乎是中空，主干如同绳索直直向下，在黑暗中深不见底。他身在半空，双手乱挥，只盼能抓到什么东西，起初确实抓到了地面以上的枝叶根茎，奈何又湿又滑又细又软，抓到了也是徒然。这么乱挥一阵，又墜了百余丈，突然间嘭的一声，屁股好像撞到了什么，使他的身子猛得向上弹起。原来是恰好撞到了洞中石壁上伸出的一株古树。喀喇喇几声响，古树的枝干登时断折，但小满下墜的速度也因此消减了不少。

小满再次下落，他双臂伸出，终于抱住古树的一根枝干，登时挂在半空，不住摇晃，屁股撞到古树处一阵阵剧痛。向下望去，山洞中云雾弥漫，古树如同绳索的主干也继续插入深不见底的黝黑之中，始终看不见尽头。就在此时，就着些微从上面透进来的微光，他攀上古树，双足终于找到了站立之处，这才惊魂未定，慢慢移向古树斜侧的洞中石壁。他一边移，一边思忖着：看这洞深不见底，难不成这里就是人们说的…通往地狱的大门？…怪道其上的果子虽然诱人好作食物，却不见飞禽走兽在它附近往来飞走……想是我李小满命数将尽，天要绝我吗……一时间悲从心中起，想想自己尚还年少，人间不多的年日里，少有欢喜，况且还有大恩尚未报答……不禁落下泪来。

“昔日申氏母亲在荒山野岭救我性命，今日谁能来到这巍峨高山之巅救我呢？既或不然，有人来到这高山上，又有谁恰巧也要吃树上飞禽走兽都不吃的果子…又有谁能恰巧也一脚踏空墜入这山洞里…既或有人也墜入了，他自保尚且几乎不可能，又怎能搭救我呢……眼下救我的是这棵古树，这棵古树就也是我的恩人了。”他这般想着，就对古树感恩戴德起来：“古树爷爷，今日亏得你仗义援手，救了我李小满一命，我李小满无父无母，孤儿一个，本是天生地养长在林间，与飞禽走兽无异，后遇娘亲，待我如亲子，是我在世上第一恩人。你今日救我，便是我的第二恩人了……”，说时恰移到树身宽阔处，便俯身朝着树枝伸入的石壁方向，双膝跪下叩了几个响头。就在叩头抬头的一瞬，他突然发现，这古树斜插入的石壁中竟然裂开一条大缝，而且看起来可容人进入。这可把小满高兴坏了，“古树爷爷果然救我！天无绝人之路！……进入这石壁大缝，不知前面通往哪里，只怕也凶险甚多…不过这条命反正是捡来的，送在哪里也是一样。”于是他沿着古树，躬身进入石壁大缝中。这石缝原来是古树旁枝根系的所在，年深日久有许多砂石草木，起初里面空间狭小刚刚容得下他通行，到后来越走竟越发开阔起来。不知道走了多少时候，仿佛无穷无尽，里面也越发黑暗起来，进来时洞口的光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摸黑扶着树根向前走，走到后面，衣衫早已给根茎扯得东破一块，西烂一条，手脚腿膝也到处破损。幸好这大缝越走越向下也越倾斜，路面也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光滑，当他不知被什么拌了一脚摔倒前扑时，便随着坡度快速滚了下来。也不知道滚了多久，等他醒来时，耳边听到了轰隆隆的水声。就着洞穴顶部照进来的些许微光，他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座大湖旁。有水从洞中各个方向汇入，湖水却不满溢，想来另有泄水之处。他突然明白，把他送来这里的石缝昔日应该也是地下河河道的一支。许是因为经年日久地质结构发生变化，造成河流改道，才使那石缝水流断绝，根系趁机绵延生长。当他试着起身时，发现身下硌得他全身酸痛的是一颗颗鸡蛋大小的石头，不过也正是它们的阻力，才使得他没有滚入湖中淹死。他挣扎着爬到湖边，直接把嘴伸到湖水里，一条冰凉的水线直通入腹中，真真入口清冽，甘美异常。腹中也因为早先吃了遮蔽洞口的红果子，直到这会子竟也不觉得饥饿。喝了水，定了定神，待仔细观察四周时，他发现湖边有许多巨大的石笋，李大叔曾经告诉他和胖子，石笋是由成千上万年上千亿颗水滴滴落沉积而成的。地下河在洞中的石灰岩体中穿凿出一条条巨大的洞穴通道。又见地下河注入处湖水翻滚，不过在十余丈外，水面便一平如境，清澈非常。可惜因为光线太暗，视力所及之处很快便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没法完整欣赏洞中造化的奇观。心里想着，就忖度着再休息会，待身体修整得差不多了，再起来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