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9年-正统十四年八月九日,大明皇都,郕王府。

郕王朱祁钰于睡梦中惊醒,枕边妾室杭氏察觉他的动静,睡眼迷蒙的跟着起身问道:“王爷,今早又要去晨练?”

“嗯,你多睡一会吧。”

妇人慵懒打了个哈欠,又笑着嗔怪道:“那我也得起来了,哪有夫君醒了,妻子赖床不起的道理,说出去要被外人笑话。”

紧接着杭氏利索起床,点上几盏灯,又给丈夫拿来衣物、长靴,还要帮他穿上。上个月他还只是个上早八的大学生,哪禁得起这待遇,朱祁钰连忙从女人手上接过外衣,顺便说道:“我这里自己来就行,你去看看济儿,让他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出去。”

朱见济是他五岁的孩子,由杭氏所生,在隔壁屋子由乳娘带着睡。

“那我去看看。”女人披上红狐皮袄,唤醒偏房睡觉的丫鬟一道出了门。

朱祁钰坐在床沿,望着夫人和丫鬟离去,手里拿着靴子,迟迟不动。一是脑子睡蒙了,还不太清醒。二是他心里一直担心高大宽阔的房屋、身边华丽典雅的美妇人、尊贵的王爷身份等等,这一切都是一场美梦。

上辈子的朱玉是经典留守儿童开局,高中起早贪黑,每天苦苦刷题,好不容易上了本科,还学的是土木,本想趁放假出去爬爬山,看看祖国大好河山,没想一出门撞大运*重卡。

谁知还真就走运了,魂穿到了大明朝,还是个朱棣曾孙,朱瞻基次子,大明郕王。

虽然历史不咋地,他也知道土木堡之变是明朝由盛转衰的关键点。自己既然来了,自然得扛起这份担子,不能让世界上最勤劳的人民们困死这片土地上,一直浑浑噩噩、自相残杀。要发展生产力,得解放思想,搞人文主义,最重要得是让老百姓拥有权力与尊严,还有吃得饱饭、穿得暖、住得好。

自下而上的改革得重建山河,自上而下改革也是豆腐雕花,难关重重。

思绪万千过后,朱祁钰穿戴完毕,带着五岁大的儿子和三个侍卫,在晨曦的微光中,绕着王府,顺着河流慢慢跑了两圈。

身为明宣宗朱瞻基次子,今皇帝朱祁镇之弟,他郕王府的面积远不及数百上千亩的藩王府邸,只是类似郡王规格的几十间屋子。其实以朱祁钰二十一岁的年纪,早该到地方就藩。只是皇帝朱祁镇一直不提这事,底下大臣也不敢提这茬怕招小心眼的皇帝记恨。

正统年间大明朝内无权臣,外无强敌,朱祁镇皇位最大的威胁者自然是他这个弟弟朱祁钰,所以朱祁镇将弟弟圈养在京都,不让朱祁钰就藩,也是皇帝作为掌权者有备无患的预防举措罢了。

原主朱祁钰一个热血方刚的年轻人时常被锦衣卫盯着,府里还有皇帝派来的老师每天教导圣人之道,他一身精力无处宣泄,只能用在男女之事上了。

这一个月来,他慢慢发现原来的郕王身体也太弱了,约莫一米八的个子,体型十分消瘦,体重只有一百斤出头的样子。可能是开荤太早,身边又不缺服侍的女子,年轻小伙子火气又大,男女之事操练太多。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老牛只耕田,不休息也不行啊。

朱祁钰一边喘气,一边心里暗念着,‘先戒色一段时间,慢慢调理身体吧。历史上二十来岁就病得重病不起,让权臣、太监造了反。身体是最大的本钱,不能给小人机会啊。’

两圈大概七八里路,朱祁镇自己已经喘得跟狗一样,回望自己五岁大的儿子,小孩子被他带着跑了十几天,耐力见长,白嫩的小脸现在累得通红,出汗却没多少,同时控制呼吸,慢慢不再大喘气。

朱祁钰从同行侍卫背囊里拿出水壶、手帕,蹲下来给孩子边擦脸边问。

“儿子,累不累?”

“爹,不累,我还能跑。我跟你说,昨天成夫子夸我写字写得好呢。”

小孩倔强的模样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学校好不容易拿了个奖状,想找父母要夸奖,却只能在电话里听到父母说‘好好听爷爷奶奶话、不要打架、省着用钱、别给爷爷奶奶添麻烦。’

儿时的遗憾穿越时空,如同一支利箭射中了苦胆,顿时心酸不已。他听完孩子话语,终于转露笑容,摸摸孩子小脑袋,将儿子一把抱在怀中,举高转圈:“你真厉害,真不错,等会再去跟老师多学几个字,晚上写给爹看,好不好。”

小朱见济被父亲突如其来的亲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好几秒,才抬起头看着老爹眼睛,使劲点头,“嗯,好,我一定好好跟夫子学写字。”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朱祁钰看着孩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字浓眉、还有那黑亮精神的小眼睛,心里感概万分。

一月以来,让他对周围人愈加熟悉,对老婆孩子也有了真切的感情。

朱祁钰将水壶递给小孩,等他喝完温水,又给他换湿透的内衣。一切忙完后才让两名侍卫带孩子回王府吃早饭。

漫步在街道,望着来去的忙碌求活的行人,朱祁钰长叹一声,身边侍从王大喜上前询问:“王爷今日可有烦心事,小人愿为王爷解忧。”

王大喜比他大五岁,身高起码一米八左右,身形壮硕。五年前,王大喜成了王府侍卫一员,因为他机敏会说话,很快就成为了朱祁钰的贴身随从。

“些许小事,再与我再跑两圈。”

回王府吃过早饭后,他登上书房三楼,眺望王府上上下下。

旭日初升,整个京城在朝阳下醒来,谁家几许炊烟渐起,巷陌间鸡鸣犬吠,声声不绝。王府内厨娘侍女纷纷起床,打水、生火、做饭、洗地、擦桌、倒夜壶,忙忙碌碌。

大多数人不知道他们的安稳而平静生活将要异族铁蹄践踏、撕碎。

而他,一个失乡的灵魂,一条二十一世纪的太平犬,稀里糊涂的穿越到了朱祁钰身上。他依稀记得正统十四年发生了土木堡之变,这场兵败改变整个国家生机勃勃的大好局面,从此以后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明帝国开始走下坡路了。

穿越后的一个多月以来,他每天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身为郕王,他从朝廷的邸报、六部流言蜚语知晓如今的大明四处烽火。正统十四年正月邓茂七叛乱,从者数万,攻城掠地。正统十四年四月,处州贼侵袭崇安,杀死都指挥吴刚。与此同时,土民肆虐湖广、贵州、四川,靖州。正统十四年六月,靖州苗犯辰溪,都指挥高亮战死。正统十四年七月,瓦剌也先入侵大同,参将吴浩战死。脱脱不花侵扰辽东,阿剌知院劫掠宣府围赤城。

大明立国多年,即便四方贼乱,也有足够兵力抵挡来犯之敌。只要二十万京城大军还在,兵部派遣各路大军支援、平叛、守城,大明江山就出不了大乱子。

可是朱祁镇偏偏要带着二十万大军亲征,古往今来没几个将帅能领二十万大军战而胜之的,朱祁镇都敢带二十万大军打仗,他能打吗?打不了,没这个能力啊。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按下诸多念头,朱祁钰带着侍从王大喜、王府长史卢俊才及护卫数十人上街,打算多看看此时大明朝老百姓生活状况,为以后执政多做打算。

朱元璋对儿子子孙十分优厚,历来亲王府设有王府护卫军,还有长史、典簿、审理、典膳等官职。长史掌管王府大大小小诸多事情,正儿八经的正五品官职,左、右长史二人,每月工资十六石。现在王府左长史为卢俊才,三十六岁,颇有文采,做事也十分妥当。

近几日前方大同、宣府战况传入京师,死里逃生的溃兵、逃难的百姓潮涌般奔向京城,战败的消息根本遮掩不住。城中诸多富贵人家早就收拾行李离开了京城,而无家可归的难民只能期待在帝都里讨一口饭吃,穷得只剩一条命的他们已经没有多余选择了。

宣武门外店铺密集,锦袍玉带的富贵老爷乘香车飞快的穿行大道,路边到处都是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的流民,繁华与贫困混杂一起,令人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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