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竺鹓听着如泣如诉的乡谣,咽下一声叹息。
牵着孙女的手,让她和自己并肩而行。
“哦。阿嫲你说,石坑尾婆的孙子,能找得到吗?”
徐木兰晃晃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好奇地发问。
还没等到回答,又自己摇了摇脑袋,“不好找吧!”
根据她还算丰富的经验,要找人,总得有个名字。
比如,她去隔壁的隔壁找小姐妹玩,刚出发就开始喊:
“妚珍,我来了!”
又或者,她跟着阿妈去信局,找在那里当会计的阿爸,进门也要报一声:
“我是卧岭村的徐木兰,来找我阿爸徐信芳!”
可是,石坑尾婆和村里大多数伯姩、阿婆一样,没有名字。
大家只知道,她娘家在石坑村,本姓王,是家里的最后一个女儿。
出嫁之前,按着出生顺序,叫做妚尾。
出嫁之后,冠着父亲的姓,变成王氏。
按照这里的习惯,对外的称呼,要么是随她丈夫的名字,后面加个“姩”或“婆”,要么是以她的出身地和出生顺序为代号。
石坑尾婆的丈夫,很早就下了南洋。
很不幸的,还没到地方,就因为遇上海盗,埋骨他乡。
时间过去太久了,现在恐怕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他的名字。
她也有过两个儿子。
大儿子在十来岁的时候,跟着乡人去了南洋谋生计,早年还寄过几次侨批回来。
凭着这些侨批,她买了几亩田地。
还盘算着要做两间十一架桁的大正屋,光宗耀祖。
只可惜,战争来了,大屋没有建成,跟大儿子的联络也被中断了。
她的小儿子,在前些年打鬼子的时候,也没了。
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有成家,没有子嗣。
战争结束后,跟南洋的联络终于恢复。
石坑尾婆的大儿子,却没有再传来任何音信。
听说,人已经不在了。
他最后寄来的那封信里说过,妻子有了身孕。
那个孩子最后有没有生下来?
如果生下来了,叫什么名字?
这些通通没有人知道。
所以,对于没有名字的石坑尾婆,要找不知道名字的孙子这件事,怎么想,就觉得怎么难。
“是啊,很难很难。”
伍竺鹓看着周边郁郁葱葱的山岭,低声呢喃。
找不到亲人的,何止石坑尾婆一个。
徐家,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只剩徐望丘和徐得丘两兄弟的。
这一家,原本也算是人丁兴旺。
她的婆婆,共生下了七个孩子,五男二女。
可惜家中太贫困,无衣无食,无医无药。
其中三个都夭折了,最后只剩四个儿子。
她的公公为了给家里人挣口饭吃,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过番去了马来亚。
没过两年,公公先走了。
又过几年,大儿子也走了。
剩下的二儿子,相对命硬些。
给家里寄过几回侨批,还在那边娶了妻、生了子。
可没过多久,也断了联系,同样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他们知道二哥妻子、孩子的名字,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这么多年,一直都托同在马来亚的乡人帮着打听,却从没得到过一星半点的消息。
屋后的厚文岭,以及附近的荒郊野岭上,有太多空冢,埋的全是过番人的衣物。
这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他们的子孙后代,正在寻找回家的路。
小姑娘有些不太确定,“能找到吗?”
老妇人的声音沧桑却笃定,“能找到。”
能找到的,或迟或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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