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伯林诚滔和三姑林诚芳赶到医院的时候,两人都觉得很生气,甚至还把老爷子拉在裤子上的事都归结成是林诚初看护不利的过错。林诚初被这样冤枉觉得很无辜、也很冤枉。这明明就是老爷子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怎么都甩锅给他了呢?就算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伺候,也阻止不了老爷子身体情况一日差过一日呀。再说了,这两天大哥和三妹都借口说忙,一个个的关键时刻都不见人影,还不都是他在老爷子身前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着?结果出了这么点事,就全都变成他一个人的过错了。林家从来就没公平可言,他就算一肚子窝火也只能认了往肚里咽。毕竟没有人会在乎他能有什么情绪,都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兄妹三人在病房外的争执,老爷子充耳不闻,一点都没有想要细究的意思,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只需要在病床上躺着,一帮子孝子贤孙总会把该走的过场给走完。只是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悲哀,他的状态已经发展到了完全不能自控的地步了,是出了大问题了。原本只是身体上一部分的不能自控,现在已经开始发展到大脑了。倘若病情继续加重,他离神志昏迷也不远了。像他这样年逾八十的年纪,所有的病情恶化都是飞流直下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变化,就是连人带石头滚落到深渊,完全不给人任何回头路的机会。
现在既然已经开始排泄失禁了,离最后归天恐怕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即便林家兄妹三人都极不情愿再去讨论这个问题,但是的的确确老父亲已经病入膏肓,几乎要彻底失去了自主能力了。这已经不是谁来医院照料的问题了,是急需要选择是否去安宁养护走完最后一程了。兄妹几个反反复复的协商,静云、林月、道川也被拉进了家庭会议里讨论,最后都是以争执来结束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秤砣偏来偏去的,始终也没有一个能够最后拍板的决议。
“都给我滚!静云留下来!”爷爷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下了逐客令,他的喉咙好像打了结,声音一抽一抽的。他真的厌烦了每一个人嘴里都在讨论的“安宁养护”这个词,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什么时候轮得到这几个子女来替他决定命运了?他脑子是坏了,开始不好使了,可是也还没沦落到需要任人宰割的地步吧?
窗外的知了已经开始叫唤了,那叫声声嘶力竭,仿佛有今朝没明日似的,非要拼命才可以。静云送父亲还有大伯、三姑出去,到电梯口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道川的眼睛在眼皮下溜转着看她。他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是一种警惕,也是一种无言的警告。林月拍了拍道川,提醒他电梯门开了,他这才低着头钻进了电梯里。
所有人都面对着静云,悄无声息地统一将视线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静云感受到自己从头到脚每一个部位,都在被人赤裸裸地扫视着,简直无从躲藏。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扬起了一阵灰尘,钻进静云的鼻子里,又痒又辣的,让她一下就跟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出来。
爷爷这会让她留下来又想干什么呢?她见过爷爷最不堪的一面了,莫名其妙有让她留下来,实在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静云觉得爷爷越来越古怪了,很多时候似乎都在琢磨着奇怪的事情,像是一只潜藏在病房里折翅的老鹰,随时晃动着他的脑袋,观察着周遭的动静,任何时候都可能继续煽着余下的翅膀冲出来胡乱进攻咬人。
静云进去的时候,爷爷正使劲地耸起脖子,试图让自己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一些。可是他的头实在太僵硬了,肩膀又是垮下来的,一副脑子指挥不动脖子的样子,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显得十分怪异。
“爷爷,你想跟我说什么?”静云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一脸认真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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