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甫将那些被张角所设阵法困在尚书门的属官、学生们处理完毕后,回到承明门的他便看见了令人胆颤的一幕。

穿着一身完好无损的血色道袍的道人手提陈蕃的头颅,手中烈火熊熊燃烧,可被火焰吞没的头颅却没有丝毫损伤,甚至面上的表情还有几分解脱之感。

“王常侍,那些太学生怎样了?”

原本背对着王甫的张角忽地转身问道,幽深的眼眸不带任何波动,却令被看着的人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以王甫自己的想法,这些骂他、跟他作对的太学生和陈蕃的属官自然是死得一个不剩最好。但在这深宫中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让他知道,张角显然不喜杀戮,所以王甫只是简单杀了几个来补充血神子的损失。

“自然没有,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怎会滥杀无辜呢。”王甫诚恳地看着张角说道。

“那便好。窦武和其余的逆党皆已受捕,待曹常侍回来,你我便去觐见天子如何?”

张角向王甫问道,但王甫又怎敢说一个不字。先前天上的一幕他可是看得无比真切,连军阵都不是张角的对手,这等修为大汉能有几人可以匹敌?

不久后,张角便携着曹节、王甫两人走进了宫中。宦官们对待太后的方式是挟持软禁,而对天子的方式则是哄骗,两者自然不能同处一室。所以他们最先面见的自然是如今的大汉天子刘宏。

此刻赵娆带着年仅十二的刘宏而来,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面容谈不上俊秀,眼神中却有着几分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忧思。

当刘宏出现的那一刻,曹节和王甫就立刻跪了下来。

“内臣有罪,未能明辨大将军窦武与太尉陈蕃有谋逆之心。幸得张道长为大汉忧心,看不惯两人的谋逆之举,出手相助,否则便叫这两个乱臣贼子得逞了。我等办事不力,还请天子责罚。”

哪怕都是当世少有的高手,曹节与王甫跪拜的却无比果断,毫无怠慢。

“哦,是窦武和陈蕃谋逆么。但你们让赵娆带着朕留在宫中,怎么看起来反倒更像你们别有用心呢?”刘宏的脸色一肃,如渊般的压力转瞬间席卷着整座宫殿。

一切都在照着张角的计划发展,可在计划的尾声,这本来最不该出错的一环,刘宏展现出了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敏锐。

“望天子恕罪。”

此言一出,跪得最快的便是站在刘宏身侧的赵娆。一时之间,宫中尚且站着的仅有刘宏与张角二人。

尽管曹节、王甫两人性命修为皆是不差,曹节修的更是数百年前汉高祖所创的大风歌,但两人面对这位年仅十二的天子却不敢有丝毫异心。

全因刘宏已经登基,得到了神器和氏璧所铸传国玉玺的认可,并有着大汉龙脉的庇护。即便是数万人结成的军阵,如今的刘宏都有能力一拼。

面对着刘宏的注视,张角却是面色不变,轻声道:“曹常侍与王常侍虽有隐瞒,但忠君爱国之心实在不假,望天子明辨。”

刘宏闻言,向着张角俯身一拜,接着说道:“师父何必替他们美言。这三人知天子之尊,却敢以言欺朕。岂不知误国之诛,人臣之奸,莫重欺君之罪也。”

两者尚在交谈,跪伏在地的曹节与王甫却未曾停下思考。

自刘宏入洛阳以来,其饮食起居皆有宦官宫女负责,张角与他却无接触的可能。而刘宏既然称张角为师,两者自然必有师徒之实。张角想要教授刘宏,只能在他入主洛阳之前。

可原先的刘宏不过仅是一介解渎亭侯,直到桓帝无嗣而崩,窦妙派侍御史、守光禄大夫刘儵、奉车都尉曹节等人前往河间迎接刘宏。此后刘宏才成功登基,改号建宁,成为如今的大汉天子。

而让如今的太后窦妙做出这个决定的正是如今伏尸于此地的大将军窦武。

刘宏登基的每一环表面上都与张角无关,可最终登上皇位的却是张角的弟子。可见张角布局之深远,确实无愧于他的身份。

而像这样的人,会料不到自己的弟子是个怎样的人,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么?

显然两人是在故作表演,逼迫几人表态。刘宏话说得虽重,但现在却未明言对他们几人的处置,这分明是对他们的敲打。

首先是要让他们明白,刘宏不是真如表面上那般的无知十二岁稚童。

而既然君主并非昏庸无能之辈,那他最忧虑的是什么?

自然莫过于有人胆敢与他分权。

再联想到今晚的行动是在刘宏默许下进行的,他的目标就只可能是外戚、士人和世家。

自光武中兴后,世家便逐渐呈现尾大不掉之势。到了如今,汝南袁氏素有四世三公之称,颍川荀氏也是人才辈出,荀淑八子时人甚至谓之“八龙”。

刘宏既然要与世家敌对,那便需要几把好用的刀,来为他干脏活、背骂名。天子做了错事,绝非皇帝本身的问题,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有小人在旁蛊惑罢了。

凭着在宫中数十年的经验,在刘宏与张角两句话的工夫间,曹节与王甫就想明白了那两人的言外之意。但对这个安排,他们并不反感,甚至算得上满意。毕竟只要他们还仍有利用价值,刘宏就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这等利益关系,可比什么帝皇的情深意切来得牢固。

固而两人均是猛地以头抢地,分别高呼道。

“我等绝无故意欺瞒天子之意,实乃世家小觑天子,不将汉室威仪放在眼中,今日之举皆是出于义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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