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幽冥界的某一日,羽鹜惊叫着从梦魇中醒过来。嘴里一直喊着:“吾不悔,吾不悔。”

“人间供奉的美酒果然是个好东西,殿下昨夜喝多了,梦魇了。”神荼低声道。

“滚!统统滚出去!”羽鹜气得抽搐,奋力一挥衣袖,把桌案上的早膳打翻了一地,“吾这般疯癫模样哪还有个酆都大帝的样子!”

“殿下稍安勿躁,殿下……殿下英明,无论何时何地何般模样都是酆都一国之君,侍奉殿下,吾等无怨无悔,矢志不渝!”神荼玉垒双手合十齐声说完,便伏身收拾起地上的残局。

羽鹜欲要再次驱赶他们二人出去,却一个踉跄险些跌落下去,幸而被神荼一把扶住。

“殿下莫要动气,殿下如今心伤刚痊愈,天尊说殿下还需养上些时日,这心伤最是伤及神髓,时有回光返照之象也是在常理之中,今后少饮酒作乐多加注意便是,所以……”,神荼顿了顿又道,“殿下无须多虑。”

羽鹜坐起身,勉力捂着隐隐所痛的前额无奈地笑出了声,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梦魇是否与昨夜的美酒有干系。

这已经是他回到幽冥界的第一百天了,这些时日里,他每夜不是梦魇就是莫名其妙地喊出几个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的名字来。

这种情状已然说不清有多少回了。

诚然,那些若隐若现的记忆仍在梦魇中一次次击中他心口的内伤。

前世种种!既已烟消云散,为何还是在寂静的暗夜里时时搅乱他的心性。

幽冥界没有真正的白天与黑夜之分,在这里,太乙救苦天尊的神光照耀着天空,阎川河流向越远的地方便是越黑暗的地方,每隔几个时辰,神光就会消失一阵子,天色略暗淡下来一些,幽冥界就会陷入寂静安宁之中,待神光亮起,幽冥界就会恍若新生一般光明。阎川河上每时每刻都会漂来一些亡魂,羽鹜审判了他们生前的种种,闲下来时便立在那株火凤树下看着阎川河流不急不缓地奔流向那片最黑暗的地方。

这时节,火凤树长得花繁叶茂,微风如拂面,一吹过来,惹得火凤树唰唰啦啦作响,羽鹜喜欢闭上眼听这声音。

闭上眼的时候,记忆便再一次跃然出现。

羽鹜将这些记忆里的东西东拼西凑起来,比划着在纸上写写画画,大约莫晓得了自己曾是一只名唤玄陵的九凤。梦里有个女子模样的人一直唤他玄陵,小陵子,他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却能感觉到那女子心头的幽怨、悔恨。

她心头的幽怨、悔恨每每都会使他落下泪来。

这个时候,神荼玉垒就会顷刻间在他面前现身,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殿下这般伤神,易乱了心性,不利修为,过去的人与事,殿下莫要再追寻,当下才是殿下该过的一生,殿下此生贵为酆都一国之君,受万神敬仰、膜拜,无欲无求,如此更是许多修仙之人可遇不可求得的福分。”神荼道。

“何况,这世间万般因果,终归于虚空。”

“世间万般因果,皆有报,若无意义,又何以要轮回?”

“殿下所言,神荼不知。”神荼欲言又止。

神荼这小子,说他神通吧,他确然是天生会读人心的,但凡他一个眼神,神荼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美中不足的是,这小子就是七魄中少了一魄,所以他是从未体会到他的喜怒哀乐的。

阎川河畔的两株火凤树被风拂过一阵,簌簌地落下几朵火凤花,羽鹜看向阎川河畔寂静无声地地上空泛着广袤无际的神光。

枝桠上传来玄天铃发出的声响。

这似曾熟悉的情形总使羽鹜忍不住去努力想起一些事情。

羽鹜抬头仰望火凤树戏谑道:“你们生来便是仙胎,怎知凡心的喜怒哀乐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你又怎会伤了迦蓝的心又不自知。”

“迦蓝,迦蓝公主,这……神荼确然不知,神荼只知,那是,玉垒的人,神荼不能,夺人所爱。”

身后的白衣少年眼神躲闪,眉间掠过一丝疑惑,面上却无愧色。

”你们的事吾略知一二,只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呐。”

羽鹜笑着拍了拍神荼的肩。实则这也不怪神荼,想当初天君看他慧根尚佳,为了使他早日修成仙位列仙班,便拿走了他七魄里的那一魄,不过也幸得神荼少了那一魄,若不然,这般直接的话也足够让他心头起许久的波澜。

微风拂过少年俊朗的面容,不等少年回过神来,羽鹜便与他那只玄天铃心念合一,去无量梵境寻那毕钵罗神君切磋修仙之术去了。

“殿下的蛊虽已解,然此蛊散发的蛊毒早已蔓延至身体各处筋脉,如此一来,解蛊之举怕是徒劳之举。”毕钵罗神君道。

“神君所言,当真?”

此话如五雷轰顶般炸响在羽鹜心头,羽鹜简直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毕钵罗嘴里说出来的,不,是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连北极大帝都解不了的蛊术,说得更确切些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情人蛊。

直至毕钵罗神君淡定地应声道:“当真。”

头顶仿佛响起千万道响雷!

这是为何?为何?为何?

如若这般,他这般活着是为何?

他隐忍着日夜折磨他的累世的伤又是为何?

还有,那些隐约记起的零碎的前世的事,他的身份,她,还有那所谓的伤情,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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