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太行,寂寂陉岘。
连下多日暴雨,入夏不久,傍晚的山风还有些萧瑟的味道。橘黄色的晚霞蜿蜒天际,太阳也像在水里浸泡久了,光芒不再灼目,静静地悬在连绵的黛色山脉之上。
不远处马蹄声起,惊落了苍翠林木上积攒的雨水,紧接着是箭雨簌簌、短兵交接——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赶车人的肩膀被利箭刺穿,锐利的箭头像是从血肉上长出来,浓稠的血液顺着手臂留下,但他来不及处理,咬咬牙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政儿,一会儿我们进林子里,要是他们还跟着,你就从车上下来,找个地方藏好,娘引开他们——”
妇人衣着朴素,发髻在逃难途中凌乱,但形容姣好,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纤手素肤、明眸皓齿,似画中美人,此刻却神情焦急,紧紧抱着怀中小儿,随即将肩上包裹解下,放在孩子手中,眼神多了几分决绝:“他们这回来的人很难缠,但是你父亲派来的救兵很快就到了,这里面有你父亲的信物,如果碰上救兵,他们会认得,只要多撑一会儿……”
“娘,我没有偷赵迁的东西,他们污蔑我!而且,就算是这样,他们又何必赶尽杀绝?不怕我大秦攻赵吗?”怀中约莫十岁上下的孩童忍住哭意,声线有些颤抖,马车上已经有好几支利箭破入,可是援兵迟迟不到,护送他们的人马已经所剩无几。
“我当然知道,”妇人勉强保持镇定,“政儿,如果一个人想要做某件事情,理由总是会有的……他们只是想用我们母子牵制你父亲,我们千万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她把那不甚起眼的麻布包裹系在孩子身上,顺手帮他理了理衣服,眼中带有浓浓的不舍,夹杂着一丝肃穆:“政儿,你父亲现在已经被立为秦国太子,等咱们回去了,就不会像在赵国一样遭人冷眼了……娘保证,等躲过这一遭,咱们一家一定能团聚……”
“夫人,后面的兵好像越来越多了,咱们得往林子里面躲躲!”车夫肩臂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但是疼痛仍然清晰,像虫蚁噬咬一般,他呲着牙,但仍旧游刃有余地赶着车,闯入寂静的密林之中。
马蹄声湮没在厚厚的落叶中,古老而高大的杉木直插云天,灌木丛生,空气中还弥漫着雨后土壤的味道。借着树木的遮蔽,车夫很快甩开了跟上来的士兵,在一棵大树下稍定——
“夫人,他们很快会追上来的,前面有个小山洞,您要不和公子躲到里面去,我引开他们……”
“不,我们母子分开更安全,他们肯定以为我们在一处,先生,您有大恩于秦国,若有幸得免此难,大秦一定奉您为上卿!”
妇人拔下发簪,如云青丝瞬间散落,她把细簪交到孩子手中:“政儿,来不及了,你躲在那个山洞里,一定要藏好了,不要让人发现!必要的时候,用这个簪子防身……”
她把孩子抱下马车,确认山洞附近没有野兽的踪迹,摸了摸他的头:“娘在咸阳等你,一定要藏好……”
“我知道了,娘,您一定要平安……”孩子躲到山洞里,紧紧握着簪子,另一只手捂住嘴,使劲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妇人拾起一堆掉落的树枝,上面还有鲜绿的树叶,她简单地在山洞口做了一些掩饰,随即转身上车,故意提高声音道:“快啊,他们追过来了,往右边走!”
一队人马很快发现了声音的源头,向马车所驶方向追去。
天色渐暗,太阳隐藏起最后一丝光芒,缓缓退入地平线以下,远处似有猛兽的嗥叫声,吹响夜晚进攻的号角。
赵国士兵仍在寻找那位犯偷窃罪的质子和他的母亲,他们兵分几路行动都没有追到人,在陉道上重新集合。
“大人,刚才我们看到了那辆马车,射中了那个车夫几箭,那辆车也差不多成筛子了,没想到他们还能跑这么快!”
领队脸色阴翳:“给我找,别说这么大片林子,就是把整个山翻过来也要找到!孤儿寡母也能跟丢,要是找不到,回去就可以提头见大王了!”
他身旁的士兵建议道:“大人,要不用火——”
另一个士兵眉头紧皱:“你疯了吗?要是他们不出来,被烧死怎么办?而且前两天刚下过雨……”
领队以手抚额,似乎挣扎了一下:“死了也比逃走好,大王说了,紧急情况下可以就地处死,下过雨更好,这里靠近边境关隘,烧得太猛反而不好收场,来呀,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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