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继之随阿牛来到野外,阿牛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之前让你看了笑话。这边野菜长得最好,我现在就给你采些。”
他说着便弯下腰去,悟继之忙道:“阿牛大哥,是我言语冒犯在先,你不必如此。”
阿牛却自顾自地拔着野菜,他动作娴熟,不一会儿便拔了一大把,递到悟继之面前:“我从小就笨,说话也不讨喜,帮别人做事还经常帮倒忙,这些野菜你拿去,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悟继之推辞不过,连连道谢。他抱着这把野菜去找老道,老道看都未看便道:“才采来这么些野菜,顶得什么用?再去采些来!”
悟继之只得再去麻烦阿牛,这回阿牛拎了个篮子,替他摘了满满一篮。悟继之给老道提过去,老道仍是不耐烦道:“不够不够,再去!”
悟继之没了法子,他将篮子一搁,坐在老道的茅屋前发呆。那老道若只是为了果腹,哪里要的到这么多野菜。假若师妹在此,一定能猜出老道心中想法。悟继之闷闷不乐,师父要自己出谷寻他,自己要是耽搁在这里,误了大事,将来如何向师父交待?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念:这老道一直待在屋里,不如自己径直取了船只,就此离去?随即摇了摇头,这般行径也太不光明正大。师父教他读书时,他从书上看到,习武之人行走入世,最重要的便是遵守一个“侠道”。至于何谓“侠道”,悟继之说不上来,只隐约觉得偷偷摸摸非侠所为。
悟继之想着想着,不禁肚饿,他见村中有间灶房,便准备去做些饭菜来吃。深谷内一日三餐都是悟继之下厨,他对生火做饭早已习以为常。然而悟继之走进灶房,里面却只有一袋面粉,他摇了摇头,想着就简吃一餐算了。
悟继之找阿牛借了些葱蒜和调料,回到灶房,悟继之打了些凉水,开始和面;和好面团,他找来块布,用水打湿盖在面团上。趁着醒面的时候,他将葱蒜切成小段,调好酱料,等面醒好切条,他起锅、滚水、入面、下料,待面装碗,再撒上一把葱花,一碗简易的阳春面便成了。
可惜小村连只鸡也没有,不然还能打个鸡蛋给自己。悟继之饥肠辘辘,闻着阳春面的清香,正欲大快朵颐,那老道忽而从门外探出头来,笑嘻嘻道:“香,香呀!你这烧菜的手艺虽然生疏,但老道我正好腹中饥饿。嗯……这味道,香得很,好得很!”
悟继之捧起碗,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把碗递了出去,道:“道长若不嫌弃,还请尝上一尝……”
“那老道我不客气啦!”老道士说着,正要伸手接过,突然又缩回了手,一个劲地摆头,“不可……不可……险些着了你的道,且不说你有没有在饭菜中下毒,老道若是收了你的恩惠,还如何阻拦……这个……这个……如何与你一决胜负,决斗促织?”
悟继之亲耳听见他说出“阻拦”二字,又改了口,这老道明明就是存心阻拦自己出谷。
他出言质问,老道却大步离去,一边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外头妖孽横行,人心不古,又有哪个‘太吾’能扶正乾坤了?”
老道逐渐从絮叨变为了咒骂,很快消失了踪影。
悟继之听他言语,似乎对“太吾”有极大的成见,他心中懊恼,早知如此,便不跟老道说自己复姓“太吾”了。“太吾”的名声好像并不好,师父干嘛让自己自称“太吾”呢?
悟继之吃完面,仍然忧思难解。他在村中踱步散心,却见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正趴在地上,手持一本旧书,对着几个发出促织鸣叫的小泥盆摇头晃脑地念道:“正所谓:生于草土者,其身软……生于砖石者,其体刚……生于杂……杂……”
他困惑地看着旧书的某一处,似乎遇到了不认得的字。悟继之暗思:这不是《促织经》的内容么?他顺口接道:“生于杂砾者,其性劣。”
那男孩高兴地跳起来:“对对对!生于杂砾者,其性劣。你读过这本宝经?”
悟继之道:“这《促织经》流传甚广,师父教我读过。”他想起被师父使唤去捉促织的日子,不禁苦笑。师父一大爱好就是跟人赌促织,念及此处,悟继之霎时想到,上回师父便是输给了一个道士的“玉尾”,那老道士也说自己有只“玉尾”,难道师父便是同这老道赌的促织?可为何老道却说是他赌输了?
“呸呸呸,你胡说!老道长说我这‘宝经’抵得过十座大城,怎会广为流传?”那男孩语气渐急,悟继之心知自己失言,这本《促织经》想必对男孩十分重要,他欲待解释,那男孩却面露戚容道:“我爹娘拿我换来的,怎么会广为流传……”
悟继之惊道:“你爹娘?”
“是啊,如果这不是‘宝经’,我爹娘怎么会拿我去换呢?我爹娘最爱促织,就是运气不好,连屋子也输给了人家,这才想学学‘宝经’里斗促织的秘诀,把屋子赢回来。只是……后来交换经书时,他们却没来……而是叫老道长把我和‘宝经’接到了这里……”
悟继之羞惭不已,这孩子其实清楚自己是被爹娘卖了,老道士一定也知道,但仍然哄着这孩子,而这一切却让自己给拆穿了。他无地自容,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悟继之远远避开村子,来到一片矮坡上。只见一个身穿夜行衣靠的身影坐在一座坟墓旁,正自斟自饮。那墓碑上深深刻着几个大字:“司徒垂星之墓”。
悟继之不敢侵扰了那人,蹑步离去,不想那人抬手一掷,手中酒杯便朝悟继之直飞而来!悟继之不及闪避,只得运掌拨去。酒杯甫一入掌,悟继之便觉手臂一阵发麻。这酒杯不转不旋,却有这般刁钻的暗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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