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婚纱玫瑰消失在水下,大厅中的扰攘在减弱了片刻之后陷入更大混乱。
“那个酒瓶子呢?”这时舞台已被完全淹没,在它前方,一个平头男向另外几个先前与他一起爬上舞台的人吼道。
其实那几人都埋头在水下搜寻,可一次次随着换气浮出水面的都是一无所获的表情。
但就在这些人中央,一股从水底冒出的暗流仍汹涌翻滚。
大厅另一边,一个显然不谙水性的美女由于失足从桌上栽入水中发出了这场异变以来大厅里第一声尖叫。
这尖叫立刻撕裂了人们最后一点点心理支撑。
接着,尖叫像瘟疫一样在这被上涨的水面越逼越狭小的空间里四下蔓延。
伴娘、原先和阿杰同坐一桌的女生、新郎的表姐…一个个认识不认识的美女都失去了原有仪态,有的尖声哭喊,有的以歇斯底里而又笨拙的动作挣扎——在不知情的旁观者眼里那也许更像癫痫发作。
有的想要救人或被救,可在这封闭空间里即便抓住了什么人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得救?
此时“美女”两字在她们身上已失去了所有平时蕴含的外延意味,而仅仅作为一个名词指称这些在死亡恐惧面前同样被击得心神俱裂的年轻女子——乃至大厅里所有这些人,无论他们平时一个个被冠以什么样的标签,但在这赤裸裸的现实面前全都失去了差别。
他们往日在那套生产线所制造的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全方位催眠下所相信的一切——看似花团锦簇甜蜜醉人的爱情、楚楚动人的美丽、诱惑撩人的性感、可爱、时尚、体面、梦想、财富、成功…
在这猝然降临的赤裸裸的现实面前甚至都不是被一击即溃,而是根本没有了意义。
在酒水的浸泡下,美女、帅哥、老板、熟妇、猛男、老人…全都像屠宰场里被冲刷干净的待宰生猪,连那份失去血色后的苍白都如此相似。
其实,这类无视谎言塑造的假象而兀然发生的现实在每个人真实生活中都常常会出现吧。
可那以同一种原型制造出的汪洋般的语言和意象遍布大厅外那个世界,在那里人可以随时和它重新建立连接,或者它干脆随时都会自行塞入人的各个感官而使人无时无刻不沉陷于它人为制造出的观念世界。
由此,无常现实造成的伤口虽然从来都不可能被那套东西真正治愈——哪怕只是缩小创口都做不到——但至少它能随时给伤口打上一张创可贴,而且它含有契合人内心隐秘机理的强力麻醉剂可以暂时有效抑制人的痛觉神经。
它的服务如此随叫随到、如此体贴、如此速效,如此无处不在,甚至还像苍蝇之于腐肉般会随时自动扑向那些伤口,并且看似还是没有什么成本的。以致人们都把它默认为特效药——乃至唯一的特效药——而越来越深地依赖它去对付那些可恨、可怕却又无从逃避的创伤,以致根本不再在意是否要去治愈在这创可贴的掩盖和麻醉下那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越来越腐坏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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