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那处小茶馆,还是那个小二,天帝早早就到了,喝了两口茶,阎罗姗姗来迟,对面而坐,瞧见天帝托着一摞倒扣的茶碗,不知在想什么。
“你迟到了,该罚你赔人家的驴。”
“谁敢论我迟到?都希望我迟迟不来吧。”
“你看上去很得意?”
“不该得意吗?那李容身的心可是黑了几分。”
“那也没有杀生啊,罗十一还活得好好的。当然,你留了后手,惑萤一出,她只当是因为这小虫子,少年人才天真作怪、丧失理智。”
“我确实从一开始就留有后手啊……我说,这李容身杀一个就成了吧?你趁早从我这领走,省得我用顺手了,舍不得还你。”
“真这么好用?”
“比我的牛鬼蛇神聪明些、勤快些。啧,要是不好用,你巴巴等着这颗心做什么?”
“哪里是勤快,我看她就是闲不住。哈哈哈……”天帝笑着抬手。
风继续吹,叶继续落,身后的小二有些晃神,刚刚这桌才一位爷吧?怎么眨眼间就有了另外一个?
这一走神,茶水就倒冒了。
“哎呦!仔细着点啊!”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您擦擦。”
“要不是你这茶水甜,我可打你一拳就走。”
“您心疼我。”小二卖个乖,然后说:“客官可是从夏阳县来?”
“怎么,我脸上刻着字?”
“哈哈,您真是爱说笑。只是瞧着您面生,腰上挂着矮帮布鞋,外道赶路来的,脚上登着靴子,靴面上有一圈干泥,这包袱布上也溅了泥点子。定是趟了泥水来的。我们这地方虽小,却不闭塞,知道这两天夏阳县发大水呢!你是逃难来的?”
茶棚里人人都看过来。阎罗两个趁人们不注意,化作灵光而去。
只见那赶路的客人重重的叹了口气,点点头,他喝了口茶,忽然掉下泪来,呜哇抽泣,也不敢放声,汉子的脸涨得通红。
旁人听了伤心,都别过脸去。小二把茶水提走,换了一壶炉子上烫得刚刚好的来。按他点的上了茶碟,没少收钱,只是每一盘都加了份量。
锋见给李容身领的份银也加了量。
她立到一边,让位给后面的牛鬼蛇神领份银,自己蹲下身来,把份银摊开,一把一把抓到自己荷包里,掂一掂分量,正好,便把剩下的份银捡起来,放在了锋见的案桌上。眼皮也不抬,捧着自己的荷包就走了。
知冤从黄泉里得了好些图案稀奇的鹅卵石,来找李容身打水漂,这地方多了一圈围栏,原来此前耳听得叮叮当当,竟是她在砸牢每一根木头。推一推,推不动,有仙法设下的结界。侧睡在圆圃上的李容身睁开眼,瞧见他挥手,滚向另一侧睡了。
他高声喊:“是漂亮的石头!”
空谷回声,石头石头……
他又小声说:“我们没办法,只能帮着骗你。”
李容身没他这双耳朵,自然听不见。他只好把石头留在栅栏外,垂首离去。
罗十一烹马的事也传到了费山,有人觉得奇怪,这来去阴司用腿脚便好,这李容身为什么要把小马送到疯子嘴边?
罗岳心中有愧,把自己锁在屋内散修为。
待李容身收到信,赶过来,推开门,扑面而来满屋子柳絮一样的灵力,罗岳盘腿坐在房间正中,瘦成了朽木,若不是那瀑布胡须,谁敢认呢?
李容身掌心画圈,探入屋中,灵力凝结,化为一双螺旋的柳叶。她从茶几上拿下一个茶杯,用衣角蹭了蹭里外,将柳叶放进去,旋即转为一盏茶,双手奉上。
罗岳嘴唇嗫嚅着,端详着李容身,似乎她也瘦了。
“您得喝下去,为了一个身外的儿子,就这样化作万古枯,不值当。”
喝下去后,罗岳枯木逢春,恢复了气色。
经此一遭,李容身待旁人,一切如旧,只是对锋见知冤还是冷眼相向。
这哪能受到了区别对待呀?
听闻两位鬼使诉苦,阎罗打算借着李容身来述职的时候说和一下。
她先是不信,接着两手抱在胸前,“呦,您当说客?”
“本座确实不擅长动嘴。”阎罗言毕,李容身脚下只剩两脚立足之地,余下全都变成了岩浆废土,层层地狱,哀嚎不绝。
只见她吹了吹被热风卷到腮边的头发,一屁股坐下来,两脚垂着,一晃一荡,一只鞋掉进岩浆里,她索性甩掉另一只,喂给火舌。
“你不怕死人,倒是怕杀人。既然看到罗十一烹马,为什么不杀了他?”
“因为惑萤从他的耳朵里飞出来了。”
“一个小虫子就吓到你了?”
“那倒不至于,但是他哭了。”
“他跪下来连连求饶,你就心软了?”
“他跪了吗?我那会气血上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就看得见他的头,我想着,一剑挥过去,这头也就掉了。”
“那为什么不杀?”
李容身捏紧拳头,伸出食指,直戳戳点着阎罗:“因为我怀疑你给我做局。”
“做人,要讲证据。”
“为尊,要讲信用。”
“你想怎样?不杀小人,要杀我吗?”
李容身收回手指,在摇晃的方寸之地上站起来,行礼道:“我第一次从您这领职位的时候就说过,天上地下,我都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安守本分。现在,依然如此。”
“何为本分?”
“鬼使神差,应有之分。”
阎罗眯着眼,妄图看穿李容身,或许天帝老儿设了烟瘴,其他鬼使都是森森白骨,这位神差血肉丰盈,连心都看不到。
李容身躬身行礼,又道:“万望成全!”
脚下的岩浆褪去,显出大殿的地砖来。李容身抬头,见阎罗低头挥手,略略犹豫,退出去。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一段时间里,相安无事。
可能也是因为这段时间,阴司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谁都无暇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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