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与李嗣业等人一齐出营。

营门外,李嗣业道:“朝廷纳我西北边军为禁军,我等食君禄,自当忠君事,听朝廷吩咐,为国分忧。”

刘备拱手:“如此甚好。”

李嗣业看着刘备,却又忍不住说道:“河西镇如此,那安西、陇右、北庭三镇当如何?他们也是缺衣少食,也是忠心报国,可否也纳入禁军……”

“将军想错了。”刘备道:“四镇仍有守土看疆之责,将军走后,河西镇仍在,而神策军也非看家护院之军,也是犁庭扫穴之锐卒。”

李嗣业补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安西、北庭两军全军东移后,常无粮饷定额,只能靠着陇右、河西接济,若中枢愿接管,自是极好。”

刘备略略一顿,见李嗣业面容恳切,吐出三个字。

“我试试。”

“何意?”

“建神策军一事,乃是我提议的……”刘备道:“府兵已然崩坏,需建禁军勘定祸乱,却也不拘于河西一军。”

另一边,裴冕的眼睛直接全都亮了起来。

这话看似寥寥几语,且语气平静,但敢说这话的人……不简单啊。

府兵制乃国本,扩禁军乃天子之忌,敢动边镇者也没有几个人。

但现在这情况,由中央建立禁军平叛或许是……隐患比较小的。

在他印象中,只有权倾天下的前相李林甫有这气魄和见识,杨国忠也才有一半。

裴冕上前恭敬行礼,道:“灵宝、潼关二役丧师三十万,死的多是我陇西四镇的将卒,现四镇艰难,若将军肯伸出援手,四镇必不忘将军恩情。”

他亦步亦趋地靠近,小声说道:“房相取长安之谋划,有太过飘忽之象,我深感不安,我四镇并非怯战,而是都只剩下了这些骨血,实在不忍白白浪费了将士性命。”

听到这话,李嗣业也变得激动,道:“四镇向来忠心为国!世人谣传我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封常清通敌怯战,胡扯,高帅与封帅想反,杀不了几个传旨的太监?杀不了那边令诚?若真要反,和那关外的安禄山合兵一处,圣人岂能……”

裴冕上来踹了李嗣业一脚,焦急道:“副使慎言!”

李嗣业马上止言,迅速朝向刘备,郑重道:“刘行营,我所言并非泄愤,而是句句属实。河西、陇右、安西、北庭四节度向来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全都是忠心之人。”

“欲保关中,先固陇右;欲保陇右,先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河西、西域怕不是马上要丢,将军心中苦闷,这我也是知道的。”

“我岂是只有苦闷?我恨不得一头撞死!朝廷光想着挥霍我四镇骨血,西面白白放弃,现西域胡儿已多说汉语,已类中原,经营数百年才有今日啊,全毁于一旦!”

“我并非短视,而是,我心中实在叫屈啊!“李嗣业言中已有哽咽之意。

刘备上前握着了李嗣业的手,诚恳承诺道:“习我中国礼仪者,即为中国之民,归我者永安于中华,永属我中华,我必不负于将军今日所言,尽全力早日克复中原!”

……

……

看着李嗣业等人离去,杜甫上前低声道:“李嗣业今日所言,恐怕并非他一人的意思。。”

“是的。”刘备道:“只是我没想到西北边镇内部不和到了这种程度。”

“将军此言何意?”

“河西、陇右精锐经灵宝、潼关二役后死伤惨重,今日李嗣业提了很多事,却没有提在旁的朔方与河东两镇。”

“将军是说这四军不亲朔方军……”杜甫也皱起了眉头。

“缺衣少食也不肯向那两镇求援,怕不是拉不下面子,而是早有互相拉拢吞并的事发生过了,四军恐怕害怕的是这样。”

“朔方军是开元天宝十节度建立最晚,战前夹在东西两诸边镇中间,但现在陇西四镇衰落,北面抗住安贼的,全靠朔方军和河东军。”

杜甫顺着刘备的话补充道:“而且这四军之前的节度使,像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俱身死,连着四军大将也死了不少……而朔方节度根骨未损,既然四镇共同打发河西副节度李嗣业来讨要粮饷,算有有意靠近丰王,但朔方始终一人未见,只怕是……”

“只怕是走了房琯那条线。”杜甫说道。

“房琯要打长安,北、中二路直言了不靠陇西四军,就是看中的朔方军的精兵良将,两边定有联系。”

“郭子仪、李光弼都是天下名将,定不会如此短见任房琯胡乱作为吧……”

“我不知道,我也怕他们贪恋克复两京的诱惑,行那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刘备负手而立,突然又道:“四军窘迫,我的确存了招揽四军的心思。”

杜甫抬头惊讶地看了刘备一眼。

天下已有乱象的苗头,刘备身为禁军将领,是不该说出‘招揽’这个词语的。

刘备虽现在权大,但官阶毕竟只是南衙禁军中一卫之长官而已,连节度使都不是。

“李唐不贤,我志在重整河山,子美可愿助我?”刘备缓缓开口。

“……”

杜甫在斟酌自己应该说什么,他眼神闪烁,脑子已经开始昏乱。

刘备却没有避讳,继续直白而道到:“陇西四军人物殚尽,困于关西一地,若能有三万精锐云从于我,再给我三州之地,假以时日,我可定中原。”

“中原……啊,这?”

“子美,你观这天下可有英雄?”刘备突然笑了一声。

杜甫惊疑未定,强撑着自己看着看向刘备,刘备没有看他,而是用手指着远方。

“今日,我指与子美天下弊病所在。此弊不仅存于朝堂之上,亦非仅限于州府之中,而是遍布四方,无处不在。此等积弊,历时已久,深入骨髓。因此,即便李唐有精锐之士五十万众,亦难以平定安禄山所部之二十万贼兵,更致使两京之地沦丧,往后还要再败,再死人,徒耗我神州元气,此诚为天下之大不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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