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五载六月,马嵬驿河南客兵大营。

几个粗壮着甲的军汉在帐中对峙。

“阎狗肠,如今刘都尉昏迷在床,营中兄弟们人心惶惶,莫要欺人太甚!”

令狐骨紧握刀柄,回头看了一眼昏迷在床的刘玄佐,声中有些悲凉地喊出这一声。

但别将阎祥明显更激动,声音有些高亢不稳大吼道:

“拔营乃右相府之令,尔等想抗命不成!”

只要能靠上右相这座大山,他阎祥飞黄腾达就在眼前,这让他如何有耐心进行等待。

“他姓刘的再有能耐,违令只有俯首待戮的命!”

唐府兵制,果毅都尉下为别将,再下为都尉,现营里领军左右果毅都尉一人战死,一人问斩,按理的确别将阎祥最大。但令狐骨依然吃人一样地瞪着他。

府兵们对阎祥并不尊敬,这家伙向来贪财好虐,又怯战避敌,在营中名声差得很。

帐里这些血气蒸腾的汉子,随时就会发生一场拼杀。

去年天宝十四载,河北、平卢、范阳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悍然发兵,兵锋直指长安。

也是去年十二月,朝廷下诏让河南各处府兵驰援洛阳,但贼军先破洛阳,河南节度使张介然被杀。

滑州折冲府原定额三团九百人,数有战功,但现已死的死,散得散,余下的四百河南府兵退到了长安,长安令他们在马嵬坡附近整休扎营。

“杂胡!我看你是想学安禄山反了!”

阎祥撑着胆气上前斥骂:

“此乃长安右相大人的命令,令我等即刻拔兵起营!”

令狐骨吊着一双三角眼,他不屑地往旁边吐了口唾沫,依然是那个回答:

“我家都尉有伤在身,恕难从命。”

“那今日我就杀了他!

阎祥气极,他虽是别将,却竟然指挥不动营里四百兵汉,他们宁肯听刘玄佐手下一个兵头也不听他的!

他一挥手,身后几个人开始拔刀向前。

拼杀一触即发!

令狐骨先憋不住,他拔出了刀,起往前大踏了一步,一声暴喝。

“狗娘养的,爷今天先让你躺着回去!”

他并非栗特人,而是契丹人,长得人高马大,一双绿油油的三角眼简直要吃人。

阎祥腿一软,被吓得露了怯,下意识就往后退。

但他自觉丢了脸,躲在后面强嚷嚷道:

“刘玄佐躺着挺尸,你们这群狗材不想着前路,守着他是等死吗!”

说完,阎祥一甩袖,他向来贪生怕死,看令狐骨已经撕破了脸皮,径直带着自己的人恼羞而去。

“没骨气的玩意,他阎狗肠也配拿刀?”令狐骨骂骂咧咧地,但阎祥这样说着,他们这群河南兵汉们心里不是滋味。

长安待不下了,洛阳……洛阳也还去吗?

刘玄佐一昏迷,这帮剁脑袋如切菜的军汉们就没了主心骨。

国将破,上也亦非明主,前途渺茫啊。

一种消沉的气氛在帐中弥漫。

“咳咳咳……”

躺着的人突然咳了起来,众人纷纷面露喜色,刚才的低迷气氛竟直接一扫而空。

……

似乎有涿郡的桃花在他眼中飘过,讨董卓,投公孙瓒,到战吕布、曹操……自己被陆家儿在夷陵一把大火将一切都化为了飞灰。

刘备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他睁开了他的双眼。

耳边传来的是男们的呜咽声,侧眼看去,是一个棕发绿眼的乌桓人带头在哭。

“……发生了何事?丞相何在?”

“都尉!”

“大哥醒了!”

“好好,有救了。”

“刘都尉醒了!”

令狐骨只听到“发生了何事”,他跪步向前,擦了擦自己眼泪,连忙小声报道:

“都尉,上头有令让我们马上拔营动身,最好今晚就走,阎祥那厮狂妄!逼着咱立马动身……”

令狐骨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蹲在在刘备耳边小声说道:

“那事确定了,潼关败了。”

大军破了潼关,那长安也守不住了。

刘备呆了一下,却闭上了双眼,开始思索。

他现在有些疑惑。

他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依旧陌生,但原属于刘玄佐的记忆开始涌现,炎汉已亡五百年,现李家天子失鹿于野,安禄山起兵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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