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耽搁了一点时间后,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向了山海关,八里铺离关城已经很近,马匹微微出汗一行人已经来到关门前。一路行来,道旁三三两两的难民扶老携幼向关城走去,路两旁开辟出了很多的田地,也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们在那里劳作着,虽然并非很美好的景象,但大部分民众脸上还是有一些满足的表情,可能既有逃离战场的庆幸,也有通过劳作活下去的希望。
高大的城门口有一些守兵在难看路引,收取进城费,不过看到沈有容和刘兴祚的官袍这些守兵倒也不敢上来刁难,躬着身子让一行人进了城。沈有容熟门熟路的带着两人向总督府走去,先去兵部分司的主事林翔凤那里报了个道,接着把拜贴和袁可立的信让门人送了进去,与几个人在走廊上等着。
过不多时,一人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其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须发浓密,自有一股凛冽之意,虽一副士人打扮,但浑不似一般士人柔弱,倒有一种儒将的气质。
沈有容见到此人,连忙上前请礼,说道:“怎能劳烦止生兄大驾,惭愧惭愧!”原来来人正是孙承宗的得力助手,被补为军事赞画的茅元仪。据京城传来的消息,茅元仪是湖州归安人,正是沈儆炌的同乡,举业上并没什么建树,但好兵事,曾历时十五载写就一部兵书《武备志》,曾深入前线考察地形、研究敌情,帮助孙承宗出谋划策,前两年还奉命到江南筹集战舰,加强水师,是孙承宗的左膀右臂,很是得孙承宗的信任,目前被举荐为翰林院待诏,正是政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沈有容与茅元仪很是熟悉,当下为他介绍了刘、王二人。茅元仪甚是豪爽,先是道歉道:“阁部大人听闻三位将军前来,很是高兴,原本想亲自接见,无奈事务繁忙,一时无睱,还请诸位将军原谅。”也不待三人回答,接着哈哈笑道:“三位将军在辽南创下好大的功勋,学生还要向几位好好讨教如何与建奴交战,自从阁部督辽以来,倒是没有与建奴大战过,对建奴的战力也是不甚了然。”作为一个热心于战功的文人,茅元仪开门见山,提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沈有容与王成效都看向了刘兴祚,毕竟作为一直在后金生活的人,最是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刘兴祚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下官有以下几点愚见:其一建奴均为山野之人,平时以渔猎为生,能骑善射,其族人从小开始练习武技,稍长即由牛录进行考核,武技高者既受人尊崇亦有相应奖赏,故人人尚武。其二老奴采用编丁入伍之策,武艺好者可获得更高地位与钱粮,又重军功,故其人临战均悍不畏死。建奴之牛录均为血脉宗亲组成,更有严刑竣法对逃跑者进行处罚,故战时不会逃跑。其三另外历次与国朝战后均缴获了大量铠甲兵器,老奴又掳走了很多工匠,打造了很多精良的兵器,可以说其兵甲之利已过国朝。其四,建奴甲兵人人有骑,来去如风,善于突袭,我军大部是步兵,易被其骚扰粮道。其五建奴惯以百战老兵冲阵,其兵皆穿三重甲,一般兵器伤不得半分,破阵后再以精骑掩杀,我军能逃走者了了无几。下官惭愧,能想到的就是这么多。”
茅元仪摆摆手,阻止了刘兴祚的行礼,说道:“刘将军反正归明,为朝廷复土四百里,立有奇功,袁军门和孙阁部都已为将军上书请功,据闻朝廷已决定立你为登镇总兵。士弘兄朝廷也已恩准回乡致休,并加了都督同知的衔,也算衣锦还乡了。”
两人连忙跪下感谢皇恩浩荡,茅元仪转向王成效,说道:“立本真是年轻有为啊,袁军门在信中对你也是赞赏有加,认为平辽非王将军不可,王将军可否说说对目前局势的看法?能屡屡战胜建奴可有什么密诀?”
王成效拱拱手,说道:“在我军选定之战场,依托防御工事,我军可战而胜之。在我军陌生之战场,目前并无必胜把握。原因有三:一是我军作战需要有强大的后勤,建奴骑兵对我军后勤威胁甚大。二是经过冬天与建奴的侦察战,建奴的侦察兵与我军的侦察兵相比颇有优势,我军无法在情报不明的前提下主动攻击。三是即使我军在局部战争中击败建奴,对方有骑兵优势,我军也没办法重创其军。所以就目前来说,我方采取守势是一种无奈但也是最优的选择,所以目前我军与友军只能依托复盖山地建立防线,无法进入海、耀之间的平原作战。”
茅元仪对王成效的回答很感兴趣,说道:“依王将军之见,目前阁部大人在辽西采取的修复各堡,先立足于防守,练好兵后再出击的做法也是很赞成的啰!”
王成效斟酌了一下后说道:“自从国朝在萨尔浒、浑河、广宁之战败北后,大量精锐敢战老兵丧失,目前采取守势是必然之策,一是可稳定局势,保证关内人心安定。二是有时间可以再练一支敢战军队。另外,建奴在获取大片土地人口物资后,也需要有时间来消化治理,稳定后方,近期应该不会有大的动作,正好利于我方修建防御工事。不过,等到建奴消化完成之后,有可能会有两种动作,一是继续攻击我方。二是向西攻击蒙古诸部。不管如何都会使我方的战略形势越来越恶劣,如果建奴收服蒙古哈刺慎部,则我方在蓟镇甚至宣大都有可能成为建奴的打击范围。所以还是要不时主动出击,牵制住建奴大军,同时在宣、蓟也要加强防守。辽南、辽西、东江诸部可不时攻击建奴,这样既可锻炼队伍,也可将战略纵深向前移。建奴毕竟地贫民瘠,整个生产秩序还未建立,长此以往,必定疲弱,到时三面合击,可一战而胜之。”
茅元仪抚须大笑,“立本果然大才,不过说到建奴能收服蒙古诸部,是否太过?蒙古诸部控弦数十万,几十年前还曾破关直扑京城,建奴不一定是对手吧?”
“不然,听定蕃兄谈起,老奴通过与科尔沁部联姻,已将其绑上了战车。长期以来,老奴对蒙古诸部的分化瓦解从未停止,估计老奴征讨哈刺慎部时别的蒙古部落不一定会援助,而现在蒙古诸部的战力已远远不如建奴,对于结果下官很不乐观。”王成效说道。
茅元仪也陷入了沉思,良久方才说道:“那按立本的说法,我军应该再往前修筑更多的城堡,以牵制建奴的军马?”
王成效拿出一张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宁远城说道:“有两个方案,最好是在宁远这里建立防线,这样投入的人力物力少,效果也不错。也可在锦州这一带建立防线,防守的压力大一些,但应该也可以守住。但不能突破锦州,锦州以东地区容易受义州、广宁两处夹击,容易被建奴围城打援,我军野战能力不足,很可能一支支援军都会被击败。”
茅元仪虽然并不是完全赞同王成效的看法,不过其时的武将基本上都是粗鄙无文,平时战斗也是带着将士门摆摆阵势,最终决胜靠的还是一批家丁能冲破敌阵,如果不能冲阵成功,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历次大败都是如此。
不过作为文官阶层的一员,虽然茅元仪已转为武职,不过内心里还是看不起那些武将的。不过国朝自从戚继光、李成梁后也没再出过什么名将,后面的这些名将说难听点只不过是有一些匹夫之勇的将领而已,很少有指挥大部队作战的经验,最多带着家丁冲下阵,冲下来就赢,冲不下来就跑。打仗策划反而都由文官来决定,也懒得动脑子,一心想着的只是升官发财。
茅元仪通知几人明早在总督府召开大会,让他们不要迟到后就告辞去。来到街上,王成效注意到街上流民不少,大部都是老弱妇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破烂的衣物、麻木的神情,在屋角街边默默的乞讨,这些失去家园的可怜的人们,逃难之后往往被抓走了青壮后没有办法救活,而青壮们要么被编为军丁,要么成为奴仆,也是勉强养活自己而已,看来辽民的苦并不只在辽地、登州,在辽西、关内也是一样,毕竟这个社会的资源已基本瓜分完毕,突然而至的辽民在没有政府强力组织下很难获取相应的生产资料,即使有点积蓄也很快会用尽,沦为赤贫的一员,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够在异地他乡顺利的生活下去。当然,这些人力资源也可以由极度缺少人员的华夏公司安排到台湾去,或许应该跟孙承宗或者辽东巡抚喻安性商谈商谈,应该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这是双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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