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是白清欢榻前矮桌上放着,偶尔拿来切药材的。

而此刻,段惊尘面无表情将此刀抵在了自己脖颈处,动作熟稔到仿佛抹过一百次脖子了。

刀上寒芒与柄上宝石的璀璨交错,映在纤细又脆弱的脖颈上。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甚至当着白清欢的面,很不客气地将刀往下压了压。

而后,缓缓掀开眼皮,终于不冷不热的回应了问候。

“久仰,白长老。”

两人之间,初见时的平静气氛骤然收紧,只剩下全然的剑拔弩张。

即使二人都清楚,对方不该有算计自己的理由。毕竟二者的身份也好地位也罢,似长夜的月与正午的日,皆孤高却又相距甚远,毫无利益恩怨牵扯。

但是人心难测,谁说得准呢?

他们此刻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解释清楚事情的缘由。

说实话,白清欢有些讶异。

她曾听过不少段惊尘的传言,可从没说过他是如此凶狠不要命的模样。

白清欢食指弯曲,用指关节轻轻碰了碰那柄剑,然后利落的将它握于掌心,反手一横,同样将之架在了脖子上。

她微笑提醒:“虽不会剑术,但是抹脖子我还是会的,谁先断气还不一定呢。”

段惊尘的反应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随便,反正活腻了。”

年近百岁,对于寻常人来说算是高寿了,不亏。

自踏入青霄剑宗那日起,他这条命便被整个修真界捧着,捧得太高,所以一直悬在半空中,从未落在实处。

死对他而言,已然褪去所有未知恐惧了。

白清欢若有所思垂眸,颔首:“都说剑修不怕死,果不其然。”

她一边说着,一边以极好商量的姿态,轻轻掂了掂这柄沉重的灵剑,将它从脖子边上移开。

然后灵剑下移,最终,剑锋停靠在了脐下三寸处。

段惊尘:“……”

白清欢微微一笑,温和而又客气地开口了——

“喜欢玩威胁这套是吧?巧了,我也喜欢。听好了,段仙君。我这一剑下去你将会失去你最亲密无间的兄弟,而你,说不定有幸能成为我最亲密无间的姐妹。”

“段仙君,现在还是觉得活腻了吗?”

段惊尘:“……”

不但活腻了,突然还更想死了。

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拿着剑的白清欢不紧不慢:“你活腻了,你的同门应该也有点腻,我出去让大家看点乐子解解腻。”

乐子是什么,不言而喻。

在许久的僵持之后,段惊尘先将短刃从脖子上移开了,甚至很自觉地抛到一旁。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明确的答案。

“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夺舍你也没有理由。”

也是,纵使白清欢已经修炼到了渡劫境,再往上便可飞升,去往仙人所居的羽山上界了。但是对方是段惊尘,飞升对他而言是回家,是生来就注定的坦荡大道,哪需要抢别人的路走呢?

相反,和声名赫赫的他比起来,同样名声响亮的白清欢,在不少正道修士眼中,还是提之色变的“妖女”。

段惊尘抬头,他的目光澄净,没有一丝隐藏的多余情绪。

收起了杀意的他像是一张白纸,自然也没有某些所谓“正道修士”打量白清欢时,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上下唇张合,用她清冷如碎玉的声音和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平淡无波继续道。

“上月,寒渊之中出现了数只妖兽,宗门派出数队弟子追剿。其中有一只元婴期的蛇妖行踪诡谲,长老请我出手诛之。”

白清欢好奇:“请你出手你就出了?你能这么好说话?”

段惊尘:“不能,所以我没出。”

“那最后怎么还是你来追杀妖兽?”

“因为第二天我看到宗门发布了一条高额悬赏任务,内容就是追杀这只蛇妖。”

“……”

懂了,合着是被精准诱捕了。

段惊尘后来的经历,同白清欢从其他剑修那儿听到的大差不差。无非便是蛇妖行踪莫测,他们这群人从北灵洲追到了一路东灵洲,最后,在合欢宗附近的西山将其诛杀。

“可是那关我什么事?”想起剑修们先前透露的,他们曾怀疑妖兽和自己有关这件事,白清欢冷冷道:“难不成你们是怀疑我是蛇妖变的?”

“他们确实是这样猜测的,说你貌美不似人,且生性……极好美色。”

段惊尘原本是麻木复述着旁人的话语,但是在提及某个词汇的时候,他却为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临到口的那个字眼被他直接略过。

如此这般说出来,倒是全在夸白清欢貌美的好词。

白清欢轻嗤一声,她镇定自若道:“好美色怎么了,色是刮骨钢刀,但是我们合欢宗的人个个铁骨铮铮,根本不怕刮。”

段惊尘陷入短暂哑然,嘴唇不自觉的微微扬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向下压回去。

继续不带感情色彩地转述:“那只妖兽的身上,绑了你的本命法宝,还被多位修士同时认了出来。”

他似乎想起什么,抬起了手——

方才拿短刃的那只手上,有一抹极艳的红色打他眼底晃过,此刻一看,皓白腕上正系了一截极细的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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