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黄昏,宫门马上就要落锁。
冯保大踏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浑身发软的提刑千户,伸手抚平了他的衣袍。
鲜血很快浸润了飞鱼服,但两人都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好儿子,你立大功了。”
“干爹现在还有一桩事要你去做,也只有你能做。”
千户内心挣扎着,感觉自己的死兆星在闪烁:“干爹,儿子能有今天全靠干爹提拔,你尽管吩咐?”
冯保伸手一招将官袍擒在手中,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你去通知阁老们,咱家亲自去请示陛下。”
千户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他还是怕啊,怕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干爹,儿子要怎么说啊?”
“你如实交代,关键是看他们是怎么说,明白吗?”冯保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交代。
两人骑上后院的六足天马,朝着紫禁城奔去。
冯保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以一副不撞死人不罢休的豪横姿态纵马至乾清宫前。
被惊扰的大汉将军们迅速的从各处隐秘中浮现。
冯保衣冠不整的翻身下马,踉跄的跨过门槛。
随后丝滑无比的滑过半个宫殿,最终跪倒在白玉坛下,膝行至皇帝身前,其痛心疾首的说道:“皇爷,出事了!”
殷太监一脸恼怒的提着琉璃宫灯站在门口。
朱希孝提着一把等人高的斩马刀跃跃欲试。
朱翊钧从深沉的冥想中缓缓苏醒,伸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明灭不定的烛光下,烟气缭绕,紫气氤氲。
朱翊钧从蒲团上缓缓起身:“大伴,如实说来。”
“陛下容秉,老奴......”等冯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完毕。
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件事影响必然十分恶劣。
质疑皇帝的正统性,这种话是随便开口的吗?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皇帝,朱翊钧忽然笑道:“大伴,这天还塌不下来。”
冯保好似松一口气,他面色悲苦的说道:“皇爷,奴婢情急之下在宫里纵马而行,还请皇爷降旨责罚!”
朱翊钧将玫瑰念珠随手一拨,清脆的金石之音当即让冯保一个激灵。
“起来吧,事急从权,朕不怪你。”
“大伴现在就发动御马监的腾骧四卫,北镇扶司的缇骑,将与会者尽数缉拿归案。”
冯保擦着额头的冷汗,嘴唇颤抖:“陛下,这样一来,岂不是群情激奋,民愤盈天,士林震动,万万不可啊!”
传播一个谣言的最佳方式是什么?
禁止他!
既然是假的,为什么朝廷要捂嘴?
大明的士大夫们就是这样逆反。
只想着去捂住嘴巴,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朱翊钧徐徐飘下白玉坛,双手笼罩在袖袍中:“不过是腐儒的一家之言,一个阴谋论。”
皇帝真要剖心剐腹的去解释,便落了下乘。毕竟,万事皆可阴谋论。
将一切光鲜亮丽的,荣耀的,美好的事物和精神,曲解为自私自利的小人之言。
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站在道德高地,使用双重标准,对他人实行道德霸凌。
这一套可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朱翊钧笑道:“天下大事,朕当自决之。”
那么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想必诸位朝臣也能理解。
“去执行吧,大伴。”朱翊钧最后催促道。
于是乎,冯保只能带着一丝茫然离开了乾清宫。
甚至于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皇帝如此决绝的将所有人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于当今皇帝,朱翊钧已经到了世界的极点。
一个笼罩东亚地区的庞大帝国,附带无数接受帝国庇护和统治的蕃国。
明月天山外,苍茫云海间。
哪一处没有大明的足迹。
朱翊钧独自走到神坛前,朝供奉在香火前的三座神主牌拜了下去。
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缓缓吞吐着香雾。
道爷啊,你的香火好像要被人砸了。
眼瞅着这三座死物毫无反应,朱翊钧转身说道:“去请三位阁老来,缇帅,你亲自去。”
朱希孝默默躬身,带着全副武装的大汉将军和缇骑们隐藏了起来。
与此同时。
刚跨过金水河的提刑千户,直入内阁之中。
“阁老们,大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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