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验身时,陈金海支开了众人,将红泥小炉烧的红亮,煮了一壶浓浓的茶,守了一宿。

到天色微微发亮时,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出了门,对着外面等候的众弟子说了声“回房休息吧!”

众人虽然不大情愿,但听到陈金海这样说,只好散开。

“金山,你留下。”等人走的差不多了,陈金海开口留了陈金山。

陈金山诧异回头,但怕别人察觉出异常,只能故作镇定道“哥,你有事需要尽管吩咐。”

那些敏感多疑的人只是侧目一视,并没有多做作停留。

见院中的人已经走完,陈金海才将压着的怒气释放了一些,没有好气的说“屋里聊!”

清芝的尸身用一张泛黄的细麻布盖着,昏黄的烛光下泛着细腻的光,光的另一面是深深的阴影,一直延伸到屋子深处。仿佛她的灵魂还未及走远就在那儿,站在阴影里冷冷地看着各怀心思的兄弟俩。

“哥——”陈金山进了屋子就立刻转身向屋外扫视一周才把门牢牢反锁,然后转身面向这陈金海噗通一跪,开口道“我错了!您打我吧!”

“哦?”陈金海端起桌子上已经放凉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陈金山压低声音“年前你撞见那次......唔唔......我就没有......”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头也越来越低,几乎要将脑袋埋进砖块与砖块之间的缝隙里。

冷茶顺着喉管一路向下落进胃里,陈金海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脖子,眯起了眼睛问“那你认什么错?”

陈金山没想到哥哥会这样问,惊诧地用力抬起眼皮企图看清楚陈金海此刻细微的不易觉察的情绪状态,眉毛把额头顶出深深的皱纹来,粗粝的毛孔在灯光底下分毫毕现,像一条条干涸河床。

“你自小就是个不老实的!”陈金海鼻子里哼出一丝冷气,继续骂道“从小......”

“我不老实?”陈金山像是被踩到尾巴一般,背脊挺直,抬着脸冷笑着“——是!我不老实,所以才去父亲跟前撒谎,把你从冰冷冷的祠堂救了出来!‘陈金山’这个名字,是我为你背的!”

陈金海脸色煞白,一言不发。

“你从小就这样道貌岸然。”陈金山的背脊也不再挺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吃吃地将满腹牢骚向外倾吐着“当年是你不顾众人的劝阻,一意孤行,非要在涨潮时下河去摸鱼!也是你,在金山哥推你上岸后弃他于不顾!还是你,上了岸拉着我们急急回家,大人问起只是一味地摇头,大伯一家冒雨寻人,几乎跑断了腿也寻不着金山哥!”陈金山冷笑着说道“要不是落潮后,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到金山哥的尸体,上门来报丧,你是不是打算瞒一辈子?要不是有人指认是为救你才落的水,你才不会慌不择路地跑到祠堂......但我知道,你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并不是真心向列祖列宗忏悔你犯下的天大的过错,是因为你见事情败露,搜肠刮肚也不得解决之道!”看着陈金海的脸色由白转青,他并没有打算停下来“这就是我的哥哥,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的蝇营狗苟!”说完,他一脸鄙夷地打量着陈金海。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但事关自己时,他才切身体会到安荣说的话。亲眼看到他这样冷静地步步为营,只为了给亲弟弟下套逼他顶罪,才发现这个人是这样的冷血,这样的无情!逼得他不得不为自己争取,但愤怒让他声音有些颤抖。

“当年......”陈金海红着脸想要解释,但“当年”二字说出口就没了下文。他几乎已经忘记那个黑暗的雨季了,祠堂的灯火也遥远如同星辰。人在得意时怎会回顾过去呢?回忆是留给失败者安放自己的避风港,陈金海自入京以后便长风破浪!无暇,也无需哀悼过去。此刻猛然被提及,他大脑一片空白。

“当年大伯让你抵命,你跑到祠堂跪着,三天水米未进。你跪在祠堂里,不知道父亲跪在大伯门前祈求原谅,更不知道母亲为你哭的死去活来。我心疼你、心疼父亲、更心疼母亲。便去那里说尽好话,帮你顶下过错。我跪在大伯跟前跟他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他的儿子。我今后定当代金山哥侍奉他们二老,当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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